周生仔和他媳妇儿失踪了。
高府管家老薛找遍整个京城的中药堂和洋人开的医院都没找到他两口子的影儿。
对周生仔一百个信任的高澄琏怀疑老周被人绑了票了。
而高陶氏的女人第六感告诉自己:周生仔八成跟高家的青铜面具失窃一事有关。
黄昏时候,高长安正好回家来看爷爷,高陶氏便在饭桌上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儿子听。
对于母亲对周生仔的怀疑,高长安感觉很是不可思议。
周生仔可是跟了爷爷二十年的贴身下人,怎么可能干出那事儿?
再说了,就是绕一百圈他也跟那明那孙子穿不到一条裤子上吧?
“要是他跟这事儿没关系,怎么会正好在这个时候失踪呢?”高陶氏狐疑地说。
“爷爷不说了吗,仔叔可能被人给绑票了。”高长安满不在乎地说。
“他一个下人,谁绑他干什么?”
“反正我是不相信仔叔能干出对不起咱家的事儿。”高长安把吃空了面条的饭碗往桌上一放,“娘我吃饱了。”
“天快黑了,在家睡一觉,明儿再回平古吧。”
“行,我上朱颜家串个门子去!”
在天津卫卖青铜器的时候,高长安专门到法租界花一百两银子买了瓶法兰西古龙香水,打算回来送给朱颜。可一忙活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今天正好有空给她送去。
……
自打雍正爷封了前明皇帝老朱家后人延恩侯这个爵位后,便立了个规矩,每年的秋冬之交让延恩侯去江宁的孝陵卫祭拜朱元璋。
传到这代延恩侯朱玉寻这儿一切照旧,这也是他这个超品的一等侯爷一年到头里干的唯一一件正事儿。
此时,朱玉寻刚刚奉旨去孝陵卫祭祖回京。
延恩侯府暖房里,朱玉寻正哭笑不得地跟妻子安佳氏和女儿朱颜讲述自己的遭遇。
“……我从孝陵卫祭祖回来路过济南府一片山谷的时候,突然从两旁冒出几十个裹着红头巾的汉子拦住了我的仪仗前——”
“你撞上土匪了?”安佳氏忙打断问。
“你听我说啊,不是土匪!——这帮人有的手拿青龙偃月刀,有的手拿丈八蛇矛,还有的拿着红缨枪。起先我也以为他们是土匪,可他们并没有打劫,而是毕恭毕敬跪在我的仪仗前。其中有一人冲到我的马车前盘腿打起了坐,一边打坐一边嘴里念叨着什么:
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
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
三请二郎神显圣,四请马超老黄忠;
五请济公我佛祖,六请深山白骨精;
七请本朝洪熙官,八请前朝张三丰;
九请华佗来治病,十请天庭十万兵!
这人又是孙悟空又是白骨精的,起先我还以为他是个脑子有病的疯子呢。结果他后面的话差点没把我吓死!”
“他跟您说什么了?”朱颜忙问。
朱玉寻压低了声音:“只见这人忽然浑身发抖口吐白沫,我还以为他是羊癫疯犯了呢,结果他忽然跟猴子似的跳了起来,瞪着俩眼珠子指着我问:玉寻你可知罪?我心想,我这小半辈子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夹着尾巴做人,我犯啥罪了?而且这人竟敢直呼我名字,我好歹可是个侯爷!当时我就火了,想让护卫把这个疯子拿下。结果这疯子忽然一声大吼:朱玉寻,吾乃你的老祖宗朱元璋,朕命你即刻率领十万义和拳天兵天将起兵反清复明!我这才回过味儿来,敢情是撞上义和拳的拳民了!”
安佳氏道:“我前两天也听说山东现在正闹义和拳,怎么偏偏叫你给撞上了?”
“可不是嘛!”朱玉寻懊恼不已,“就这还不算完,他们还摸出一块黄布要往我身上披,说要让我黄袍加身登基称帝恢复大明,幸好护卫们给拦下了,不然那‘黄袍’可就真披我身上了。护卫们本想跟他们拼了。你也知道我仁义,我心想,这些拳民都是最底层的淳朴地道小老百姓,犯不着跟他们计较,我得开导开导他们。
我看他们神神叨叨的,于是我也神神叨叨,我清了清嗓门儿一本正经地跟他们说:本侯刚从孝陵卫祭祀太祖爷回来,给太祖爷敬香之时,太祖爷电话本侯说:玉寻,朕听说山东百姓正闹义和拳呢是吗?本侯爷说:回老祖宗,正是。太祖爷说:你要是撞见他们就跟他们说,咱大明都亡了快三百年了,别折腾了,大清不赖,让他们踏踏实实辅佐大清吧!”
安佳氏道:“你这么说好使吗?”
朱玉寻有些得意忘形:“怎么不好使?他们一听我说这话,立刻三跪九叩冲我磕头,齐声说:谨遵太祖爷圣旨!完事儿以后他们就走了。”
朱颜道:“这些人真是又可爱又可笑啊!”
朱玉寻道:“谁说不是啊!”
“老爷!”暖房外传来看门的家丁老徐敲门声。
“什么事儿?”
“高府小三少爷求见。”
“让他进来!”
暖房门开,高长安走了进来。
“长安!”朱颜开心道。
高长安便毕恭毕敬给延恩侯两口子打了个千儿:“给叔、姨请安!”
朱玉寻笑道:“快起来吧长安。”
高长安从老徐手里接过一个装着野柿子的提篮放到桌上:“叔、姨,这是我在平古县的山里摘的野柿子,前几天刚让霜打过,一点儿都不涩,您二老尝尝。”
朱玉寻接过长安递来的一个柿子咬了一口:“嗯,正甜!好吃!”
安佳氏也拿了一个吃得津津有味:“长安,上回来给叔和姨带平古山里的桃儿,今儿又带野柿子来。咱侯门大宅的整天山珍海味,你要是弄些海参鲍鱼什么的,叔、姨还真不稀罕!可这弄得这些山野土味儿,我俩还真没吃过!你这孩子可真是用了心了!”
“这孩子越来越会办事儿了!”朱玉寻乐得合不拢嘴。
朱颜嘟囔起了樱桃小嘴:“长安,你给我爹我娘都带了好吃的,没给我带什么礼物啊?”
“当然带了!”高长安从兜里掏出宝蓝色玻璃小瓶的法兰西古龙香水递给朱颜。
“这是什么啊?”朱颜好奇地打量着香水瓶。
虽说古龙香水自打几年前就已经由法兰西人带到了大清国,可朱颜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常年住在侯府深闺的大家小姐,根本接触不到这些洋玩意儿。
“法兰西国造的古龙香水。”高长安拿过香水瓶往空中喷了一下,“闻闻!”
“好香啊!”朱颜轻轻嗅了嗅。
朱玉寻皱起了眉头:“这味道怎么跟风月楼的姑娘身上的味儿似的?”
话刚说话,朱玉寻自己便愣了一下,忙改口道:“好闻好闻!”
普及一下知识:风月楼乃是八大胡同最出名的……妓院。
安佳氏的脸立刻就拉得比长白山还长:“朱玉寻,你说什么?”
“我说这法兰西国的香水还真好闻!”朱玉寻忙打马虎眼。
高长安诧异道:“不是吧叔?我分明听您说‘这香水的味道跟风月楼的姑娘身上一个味儿!”
朱玉寻:“……”
“对啊,我也听到了。”朱颜傻乎乎地说,“长安,风月楼是什么地方啊?”
“一个让男人醉生梦死的地方。”高长安笑吟吟地说。
安佳氏和颜悦色地对朱颜说:“小颜,你带长安出去一下,我跟你爹商量点儿事。”
“走吧长安。”
朱颜乖乖地带着高长安走出暖房,关上了门。
“长安,你去年送我的一株腊梅叶子都掉光了,它是不是死了啊?”
高长安摸了摸朱颜的头:“没死,腊梅就是快到冬天的时候落叶,寒冬腊月时候开花,傻丫头。”
“你陪我去花房看看它吧。”
高长安小声道:“等会儿再去,这儿马上有好戏看。”
说着,他指了指暖房。
“好戏?”朱颜不解。
“嘘,别出声!”高长安拉着朱颜蹑手蹑脚回到暖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