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漫卷，山脉迷蒙。
十月的西北疆域，从极地吹来的风雪笼罩此地，天地之间一片苍白肃杀。
一支马队在两山之间的隘口出现，沿着古道朝东前进，驶向都城--长安的方向。
三十来匹马，七八辆车，在寒风中艰难前行。
马队最前方，一个帽檐结霜，皮肤粗糙酡红的四十来岁汉子，正用腿磕着马肚子，催促着胯下的黑马前进，那匹黑马顶着风雪，四蹄墩地，脖子一艮一艮的往前走。
前路漫漫，客栈还有大半天的脚程，红脸汉子扭头观瞧，只见顶风前进的众镖师们，骑在马上身形瑟缩，整个队伍拉开老长。
他提振精神，拉动缰绳，拨转马头，向队伍后方小跑而去：“打起精神来，客栈已经不远了，后面的也快快跟上，队伍不要拉的太长，小心被邪魔捉走吃了！”
镖师们虽然冻得够呛，但老大发话了，自然有人搭茬儿：“卓老大就爱吓唬我们，这天寒地冻，荒郊野岭的，邪魔也得在炕头上猫着，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有邪魔来了，我们不还有小驱魔师吗，到时候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来了，男邪魔当场五马分尸，脑袋摘下来当球儿踢，要是个女邪魔，欸，嘿嘿”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传来了会意且猥琐的笑声。
卓老大手底下这些镖师出生入死，向来粗俗惯了，身为老大自然不能和他们一样，他怒骂了一声：“看你走的那么慢，女邪魔来了你都赶不上趟儿，还不快点滚前头去！”
那落在后面的镖师嘿嘿的笑着，鞭子甩了两下，赶上大部队。
后面的人都赶上去了，仍然慢悠悠骑着马的一个人便显眼起来。
驱魔师...
卓老大看了看那身影，马头回正，放慢速度，等那人跟上来。
“卓老大！”缀在后头的那一骑看到身侧来人，抬头抱拳拱手，露出了一张青涩的少年郎面庞：他看起来约莫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中原人面貌，脸蛋圆润，下颌微尖，鼻直口阔，上唇萌发出细软的胡须，眉毛淡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一双眼睛：轮廓细长，内垂外挑，双眼皮，中间的三分之一被眼睑覆盖，倒像是个不规则的四边形！
卓头儿之所以对他的眼睛印象深刻，是听妻子曾经提过一嘴，说这叫做甚么瑞凤眼，长这种眼睛的人都能当上大官儿，官运亨通。
卓头儿自然是不信的，要是真如妻子所言，那朝廷干嘛还开什么科举，直接看眼睛长成什么模样选官儿不就行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少年郎眼睛看起来确实有神。
“青山小师傅还是往前赶一赶，人多有个照应，心里头也踏实。”
青山小师傅苦笑着摇头：“不是我不赶，实在是我这马的牙口还没长齐，着实是没有更多力气了。”
卓老大低头一看，果然，青山小师傅骑着的这匹马显然还没成年，个头不高，比自己的马要矮上半头，四肢也不粗壮。路途艰难，此刻鼻孔中的白气一股一股的往外喷，显然是力衰了。
“小师傅怎么不早说，你随我一起向前，你坐上车，让你这小马也缓一缓力。”卓老大笑道。
“这怎么使得...”
“诶，你师傅于我有恩，托付我带你东上长安，有什么使得使不得。再说了，你这小马还能坚持多久？到时候就算到了客栈，也要给累瘫了，再也就走不动了。”卓老大不由分说，弯腰拉起小马缰绳，便往前赶。
小师傅有心推辞，但看着小马的样子，知道除此之外确实没什么其他法子，于是连连称谢。
青山小师傅坐上了靠前的一辆马车，不想打搅车把式，就侧着身子坐在车上，他的小马被车旁的一个镖师顺手牵着。
他苦着脸看着小马：“你可得快些长大，要不然怎么驮我？”小马卸去了身上重担，马蹄轻快，摇头晃脑的打个了响鼻。
“青山小师傅，是就叫青山吗？真的是驱魔师？”车把式是个看起来大他一两岁的壮小伙儿，身材结实，体格健壮。
“我本名叫袁青山，驱魔师不敢当，只是和我师傅学过几年粗浅的驱魔手段。”见车把式搭话，小师傅眉开眼笑，抬起屁股往壮小伙儿身边挪了挪。
天太冷了，凑近了能暖和点。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当上镖师的？”袁青山问道。
“我叫李虎，我爹就是镖师，早先跟着卓老大，有一次押镖遇了贼人，被砍了一条手臂，就不再干了。后来他把我也介绍给了卓老大，让我跟着卓老大吃饭。”
袁青山楞了楞：“为什么？”
“小师傅是问我爹自己都丢了一条手臂，为什么还要自己儿子来干这一行？”李虎转头看袁青山。
袁青山点点头，有些不理解。
李虎笑了声：“这年头，能有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跟靠得住的人吃饭。卓老大是个妥帖人，我老爹丢了条手臂，他给了
三十两银子。我爹说值了，三十两，一条命也买的来，更别说只是一条胳膊。”
袁青山有些明白了，一路走来，他也目睹过一些人间惨剧。
时事无常，当下更是逐渐显现乱象，有个值得托付的人确实令人心安。
“青山小师傅呢？去长安是因为什么？”李虎轻轻一甩马鞭，马鞭挥舞，鞭梢儿发出一声脆响。
“我师傅的一个老朋友给他捎来了信儿，说家宅最近出了些变故，想请他前去帮忙。但师傅说他年纪太大了，不愿意出远门，就派我前往长安。”袁青山说到。
“出了变故要请你师傅帮忙？莫非是遭了邪魔？”李虎一听到这个，顿时来了精神。
“啧，也不好说究竟是不是。”袁青山伸手抿了抿细软的胡须，天气太冷，呼出来的气息在上面凝出了霜。
“来信只说这几个月里，家里隔三差五就有人消失不见，报了官府也没个说法，找了些驱魔师也不了了之。”
......
两人交谈间，风雪渐小，卓老大一声吆喝，众人加快脚程，又走了大半天，在天色将黑未黑的傍晚，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客栈。
风停雪止，客栈灯火渐明，袁青山瞳孔金光一闪，远远望去，就见一道若有若无的黑气从客栈蒸腾起来，飘摇着升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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