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到杏儿拉开院门之前。
门外,沈婆子一边往自家儿子身上贴金,一边斜瞅着面前紧闭的院门,心中恨得牙根发痒。
以前,秦九娘在她这个婆婆面前,乖顺的就跟只温顺的小猫儿似的,让往东不敢朝西走,让喝水不敢捡米吃。
可这次她来儿子家,却震惊地发现,曾经无比乖顺的儿媳妇,摇身一变成了只龇牙咧嘴的小野猫,不但休了她儿子,还让人将她大闺女关进了府衙大牢中,跟那些死囚犯和重刑犯关押在一起!
要不是他们沈家祖宗保佑,皇上下旨大赦天下,她家大闺女怕是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府衙大牢中了!
至于她这个做婆婆的就更不用说,才刚到儿子家门口,门都还没有进呢,就被儿媳妇推进了门前的河里——
沈婆子始终认为,那次她之所以会一头撞进河里去,全都是秦九娘害得。
秦九娘说她的儿媳妇,她是婆婆,她这个做婆婆的要教训儿媳妇,儿媳妇就该伸出头来让她打。
如果那天她冲过去打秦九娘时,秦九娘乖乖站那里不躲开,她又怎么可能会一头撞空,倒霉地撞进河里去?
寒冬腊月的河水,水里面还漂着一层冰碴子,那河水有多冷,可想而知了,险些没将她这把老骨头冻死在河里面。
就不说闺女花重金雇人打捞她,光是后面她看病吃药花的钱,就能把沈婆子心疼的半死。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秦九娘的过错。
每次一想到这些,沈婆子就气得浑身哆嗦,恨不能将秦九娘捆起来塞进猪笼里面沉塘淹死。
如今好不容易抓住秦九娘的小辫子了,沈婆子又如何能撒手?
老婆子掀起两片薄眼皮,望着还不断往外冒白烟的烟囱子,内心又是得意又是亢奋。
烟囱子里面的白烟一直冒个不停,说明屋里有人在家。
而且眼下也到了做午饭的点,烟囱子又刚好冒白烟,说明主仆二人这会儿应该正在厨房做午饭。
仔细闻的话,也的确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可她和儿子都在外面叫半天的门了,里面的人也不过来开门,这说明什么?
说明屋里面藏了男人啊,里面的人不敢开门!
不然的话,谁家大白天会把院门关得这么严实,而且还怎么叫都叫不开啊!
只要她将人堵在屋里面,抓个现形,让人知道那秦九娘是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荡妇,那她儿子的名声就能挽救回来了!
——也不枉费她今天辛辛苦苦跑这一趟。
沈婆子推开自家儿子,深吸一口气,再次扯开大嗓门喊道:“九娘!九娘快开门啊!娘来看你来啦——”
沈崇德不愧是从沈婆子肚皮里面爬出来的,他的想法和沈婆子一样,也觉得秦九娘明明在家,可却就是不给他们开门,肯定是正在屋里面干些不可见人的勾当,所以才装死不敢开门。
本来今天,他是特意登门求和的——当然,他所谓的求和,只是演给世人看的假象。
钟子堔说得对,他沈家的产业,都是秦九娘打拼下来的。
如今秦九娘虽然净身出户,将所有产业都给了他,可他却不能什么也不这么做,就这样接手秦九娘留给他的庞大产业。
不然就真应和了秦九娘在喜雪宴上说的那番话——
——这些产业,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赡养费。
他一个大男人,还要靠着女人给的赡养费生活,这成什么了?
不说他以后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做人,就是将来他的子子孙孙,也会受到牵连,被世人嘲讽。
除非他不要沈家现有的产业,赤手空拳,凭着自己的本事,重新去挣家业。
可那样大的家业摆在面前,除了秦九娘那个疯子,谁又能舍得说不要就不要呢?
再说了,家业是那么容易挣的吗?
所以,为了他的名声,也为了他的子孙后代不被世人嘲讽,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出来,让世人知道,即便没有秦九娘,那沈崇德也照样能是一方巨富。
他和钟子堔商量了大半夜,这才商量出眼下这个法子:他暂且放下身段,主动登门求和。
至于秦九娘接不接受他的求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世人知道,他沈崇德一直都深爱着秦九娘这个女人。
然后他就好打出深情的招牌,以守护两人之间的感情见证为由,顺理成章的接手秦九娘留在沈家的产业。
结果谁能想到还有这等意外收获,秦九娘这个疯婆娘,真是疯得没边了,大白天的,竟然就敢在家里面和别的野男人苟且!
天降意外大惊喜,沈崇德却并没有多么惊喜,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愤怒秦九娘不守妇道,竟然敢给他戴绿帽子。
他沈崇德不要的女人,谁也不能染指,只能一辈子为他守身如玉,孤独终老!
因此,沈崇德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本来能完全可以拉住沈婆子,不让沈婆子撞门的。
结果他并没有这样做,只动动嘴巴,咬牙切齿地劝沈婆子:“娘,我们再等一会儿吧,兴许九娘这会儿正在忙着呢,不方便给我们开门。”
他这话说的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情会忙到连门都不方便开?
他就朝没直接告诉那些跟过来瞧热闹的吃瓜群群众,说秦九娘在屋里面和人苟且。
大家本来就对秦九娘一直不开门的事感到奇怪不解,如今听了沈崇德的这句“不方便”后,众人心中的不解和狐疑就全都迎刃而开了——
——屋里的人正忙着和野男人鬼混呢,可不就是不方便开门嘛!
大家眼中释放出暧昧的八卦之光,热切地望着沈婆子,等她踹门。
沈婆子大受鼓舞!
她后退几步,再快速冲院门冲过去,一脚踹向院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先前怎么叫都叫不开的院门,忽然“吱嘎”一声开了!
熟悉的一幕再次重演。
院门打开了,铆足了力气的沈婆子一脚踹空,一个前扑,“哐当”一声摔倒在地。
这次等着她的,是那根杏儿刚才随手扔在地上的棒槌。
沈婆子一个前扑摔倒,下巴好巧不巧,刚好就磕在了那根棒槌上面。
她只觉得下巴那里先是一麻,然后酸胀,紧接着剧痛,再一瞬,口腔里面忽然涌出一大股腥甜的热流。
往外一吐,吐出一滩鲜红。
鲜红里面还裹着两颗白生生的断牙。
沈婆子坐在地上,瞅着那两颗牙齿呆愣了一瞬,她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她的牙,摔断了!
还一断就是两颗!
沈婆子当即就发疯了一般,跳起来指着秦九娘骂道:“秦九娘!好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然敢朝老娘下黑手!你眼里面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沈崇德呆愣了一瞬,这会儿他反应过来,忙冲进院内,也朝秦九娘怒道:
“秦九娘!我看你简直疯了!母亲都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忍心对她老人家下这样的黑手!”
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外面围着的吃瓜群众,大多都是些普通百姓,并没有参加过沈家的喜雪宴,对喜雪宴上发生的事情也都不知情。
他们对秦九娘的了解,也都来自沈家母子二人的口述。
他们只知道秦九娘是沈崇德的妻子,因为不满沈崇德对小妾太好,就赌气搬出来住。
母子俩这次过来,就是要请她回去的。
结果没想到过来后,先是怎么叫门都不开,好不容易把门叫开了,还让沈婆子这个婆婆摔倒了两颗牙齿……这可真是太孝了!
霎时间,大家全都用谴责的目光望着秦九娘,甚至还有那些个正义人士,袖子一卷,就要出来指责秦九娘。
秦九娘自然不会给对方机会,抢在对方开口之前,从袖袋里面摸出一张文书打开,抖给沈崇德看。
“沈老爷,你虽然读书识字不多,但是这封休夫书,想必你还是认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