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十二层

于苍缓缓睁开了眼，呼出一口浊气。

此刻，他眼神之中的震撼尚还没有消退。

刚才，他借由执念之我，从混沌之外直接进入了天门第三十三层，得以短暂地窥见那里的景象。

两个符号悬浮在整方世界的最中心，那并不是蓝星上的语言，或者说，并不是任何一种语言，但是当于苍的视线接触到那符号的时候，他却能精确地认识到，那是“羲黎”二字，是名为“羲黎”的存在的真名。

这两个符号安静悬浮，无穷无尽的光芒便从中向着四周迸射，这种光芒没有颜色，但却比于苍见过的所有光芒都要夺目，仿若太阳，又仿佛比太阳更加崇高。

在这样的光芒之中，于苍本应该看不清存在于中央的名字，但是于苍看清了，并且每一个细节，直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

那仿佛太阳的真名，除了震撼二字，找不出第二种形容。

同时，于苍也能够确定，那道光芒，就是他在混沌之中看到的光。

混沌中是不存在光这种概念的，毕竟，即便是光，传播也是需要介质的。

而混沌，那个地方就连空间都不存在，除了云雾就是云雾，如何能传递光芒？

若说混沌云雾是传递光的介质……那也不对。

从他在三十三层外的混沌中看到的景象来看，混沌云雾反而在极力地阻拦光的传播。真名的光芒照射进混沌之后便已经削弱了很多，又被混沌云雾吸收，所以才如此微弱。

于苍能看到，是因为执念之我是拥有视觉的，而混沌中无光，视觉看到的本该一片黑暗，这种情况下，一個光点，便十分显眼了。

一道能在混沌中传播的光？这意味着什么？

还没等于苍思考什么，一道声音便从旁边传来。

“于苍？刚才发生了什么？”

帝长安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于苍的面前。

“我在三十三层感知到了你的气息，你知情吗？”

“……知情。”

“哦？”

帝长安神色一动。

看起来，并不是于苍遭遇了意外……

那既然如此，便先等等。

帝长安在心底悄悄给归乡发送了信息，阻止了他进入三十三层的尝试。

顶层的那个存在……帝长安也不敢轻易与之为敌。

并非是因为打不过，而是因为，看不透。

放眼蓝星，帝长安找不到任何一个与之类似的存在。

甚至，他都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一个“生命”，还是说只是“自然现象”而已。

天门内部虽然是一个完整的空间，但是三十三道“门”将整个空间分成了三十三层，每一层的环境都有所不同，理论上讲，层与层之间也可以视作不在一个空间。

总之，不管一个存在身体有多大，肯定不能横跨两层的……那样就相当于自己的身体被“门”分成了两半，在物理层面上，这已经是很严重的伤势了。

更别说，两层之间还有空间规则之间的差异，很容易破坏身体的平衡。

但是……这个家伙，身体横跨了六层的空间！

从二十八层往上，在其中的空间跋涉就相当于是在这个存在的身体中行走了！

这样一个没办法沟通、不知道头尾各在何处的未知存在，不管是谁都不会轻易招惹。

虽然帝长安仅从气息上感知，这个存在似乎没有很强，但是这种种未知性，让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反正……这家伙也只是占据在天门顶端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出格的举动，虽然每年的体型都会扩张一点，但是一千年过去了，成长的体型都没有把二十八层填满。

所以，只要不是必须出手的情况，帝长安也愿意与之保持和平，而只是观察。

如今，三十三层的于苍气息也确实消失了，所以帝长安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归乡先在三十二层待命。

而后转头，向着于苍问道：“你小子……真是会惹些吓人的事。说说吧，你怎么突然就窜到三十三层去了？”

“这个……不难。”于苍也猜到帝长安会这么问，于是便道，“因为天门离着混沌很近嘛……所以我就想着，既然逐层向上我上不去，干脆就从混沌绕到高层看看，结果还真的可以！”

帝长安：“……”

那天的战斗，归乡全都看在眼里，所以帝长安自然也是知情，对于于苍所说的，都是知道的。

从外面绕去三十三层……听上去确实可以，不过现在，只有于苍才有从混沌中找寻魂灵的能力，这执念之我，自然也只有于苍才能召唤。

所以，帝长安也没办法验证一下这个途径——但他对于三十三层没有那么好奇，在他看来，肯定也是被那个存在的身躯填满。

“下次这种事，先和我说一声。”帝长安叹了口气，“高层很危险，不提前做准备的话很容易出现意外……起码也要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一点心理准备吧？”

要是于苍说得再晚点，那归乡可真就冲上去和那个存在打架了。

就连寿祖和敖海，这会都紧张了起来，随时准备支援归乡。

于苍看着帝长安的表情，也意识到貌似这事做的不地道。

“抱歉抱歉。”于苍道，“不过我只是用执念之我上去探索的，所以我的安全是不用担心的。”

“这个世界上的能力千奇百怪，谁能保证自己永远安全。”帝长安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说说吧，你在三十三层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很震撼的东西。”

于苍定了定神，而后，将三十三层的景象，全都告诉了帝长安。

这会，却是轮到帝长安沉默了。

他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云层。

“光吗……”

他确实没有想过，这天门中的光，到底是来自何处。

他毕竟活了一千年，炎国大地上大大小小的异空间，他都去过。

大部分异空间都没有太阳，昼夜更替也是各有各的方式。这些世界里的光，都是因为各种奇异的规则而衍生的。

这种事，他不会过多好奇。

结果……天门里的光，竟然是来自于羲黎的名字吗？

只靠一个名字就能照彻天门几千年，看来，羲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

起码，他自己应该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可惜了，这样一位强大的神话，最后却竟然因为凡人的猜忌而死。

帝长安在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便又继续道：“然后呢，你还看到了什么？”

“还有？”于苍一愣。

那方空间除了名字，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

他其实不是很清楚，因为那个名字太耀眼了，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让他没有注意力非给别的地方，再加上执念之我很快就进入了死亡冷却……嗯？

于苍面色一变，意识到了什么。

执念之我，是被什么存在击杀了。

杀死自己的绝对不是那个名字。

事实上，那道名字虽然被于苍形容为太阳，但是却只是在散发光，而没有多少热，它只是天门中光的源头，而不是温度的源头。

所以，即便和“太阳”共处一室，也不会被灼伤。

那么，是什么存在杀死了自己？这个本来很重要的信息，却因为他刚才太过震惊，所以并没有被注意到。

这时，帝长安提醒道：“你有没有看到一片阴影？无头无尾、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发出怪异的声音，仿佛生命，又仿佛只是自然的一部分。”

于苍：“……似乎，确实有。”

是了。

那轮“太阳”，悬浮在整个空间的中央，但是空间却没有完全被照亮……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全是某种阴影。

那时他还以为，这是因为光芒太盛而产生的异象，现在听帝长安的语气，似乎并不是这样？

于苍：“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可能的、未知的生命。”

“啊？”

这形容词，怎么这么别扭。

在于苍愣神的时候，帝长安开始将他这些年对那个生命的观察结果简单介绍了一下。

听完之后，于苍陷入了思索。

这描述……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

是什么呢……

于苍稍稍皱眉，思索了半天，却还是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是那个生命杀死了执念之我？”

“大概率是。”帝长安点头，“我虽然从未在那个生命之中感知到敌意，但是任何试图登上天门高层的人，都会遭到他的攻击，伱直接进入了三十三层，被攻击再正常不过了。”

于苍了然地点点头。

而后，又道：“那……这个生命叫什么？”

每次都说这个生命这个生命，有点绕口了吧。

“我并没有为其取名。”帝长安却摇了摇头，“这会让我们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联系。”

于苍一愣，而后便明白了过来。

取了名字，就相当于产生了因果关系。

假如那存在是个生命的话，那么现在这个状态……很有可能处于幼年期，假如为其取名，那么很有可能成为他的“父母”。

虽然有可能多出一个助力，但是万一这种生命是吞噬父母来成长的呢？谁都说不准。

于苍又陷入思索。

所以……这就是敖海所说的，与混沌“类似”的危险是吗……等等，混沌？

于苍眉头一扬，这一刻，他终于知道熟悉感来自于什么地方了。

而恰在这时，心底传来了一道声音。

“召唤者。”枫道，“那个‘杀死’执念之我的，是混沌造物！”

是了。

混沌造物！

直接诞生在混沌中的生灵！

燃执曾经说过，混沌造物的思维一般非常愚钝，乃至没有思维，这和天门顶层那个存在几乎不能沟通的特征，岂不是完美符合？

而且，混沌造物没有固定的躯体，他们最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取决于其对世界的认知。

既存在虚数王宫那样的“宫殿”样式，又存在轰鸣那样的“机甲”样式。

这么一想的话，有这样的阴影样式，倒也合理。

而且，就算是那个存在了无数时光的“虚数王宫”，从燃执的描述上看，仍然混混沌沌，没办法与人沟通，和那个顶层生命，更加相像了。

于苍深吸一口气。

假如是混沌造物的话……那价值可就大了！

燃执说过，混沌造物的诞生概率非常非常低，而且就算诞生了，大多数混沌造物也是过几天就会消散，眼前这个……寿命保底也有一千年了，而且看上去还会一直存在下去。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顶层生命，有可能成长到虚数王宫那样的层次？

那就厉害了……虽然燃执并不知道他们的“王”是如何控制虚数王宫的，但是这对于于苍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只是……有一个问题。

于苍又陷入了思索。

顾名思义，混沌造物，他得在混沌里面。

但你这家伙……怎么是在天门里诞生、长大的啊？

这、这对吗？

混沌造物的身躯都是由混沌云雾凝聚而成的，你在天门里哪来的混沌云雾……对了。

于苍忽然想到，刚才在外面观察的时候，被那束“光”照射过的混沌云雾，都会逐渐凝固，并且消失。

现在看来，或许就是被拉到天门里，成为那混沌造物的躯体了。

额……但是那道光吸收云雾的速度……可以说是慢如龟爬，光靠这点速度，真的不会营养不良吗？

一时间，他都对这只混沌造物有了些同情。

诞生在天门里，这对于混沌来说，恐怕已经相当于“穷乡僻壤”了。能坚强活到现在，生命力属实顽强。

见到于苍的表情变化，帝长安意识到了什么。

“你知道那生命的来历？”

“嗯……算是知道吧。”

当下，他便将有关混沌造物的情报都告诉了帝长安。

“混沌造物……吗？”帝长安眼神稍动。

虽然他对混沌了解不多，但是虚数王宫的情报，他是看过的。

这么看来……这个生命，应该对于苍很重要。

“这个东西，是不是会有助于超量的完善？”

于苍立刻点头：“肯定的。”

要是能像虚数王宫那样在混沌中固定坐标，那么超量体系完善起来可以说是轻轻松松。

“那这只混沌造物的处理权限，就交给你了。”帝长安没有一点犹豫，“找到方法，利用他，只要不破坏天门，我都会全力支持。”

“诶？”于苍一怔，“给我？这好吗？”

“不需要和我客气。”帝长安道，“整个炎国的未来，都是你的。”

于苍：“……”

这一刻，他感知到了沉甸甸的信任。

深吸一口气，于苍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从现在来看，这个混沌造物对外界的敌意不小，他只是靠近，就已经招来了攻击。

不知道词条记录仪能不能找到办法……

“学者大人！”燃执的声音忽然从心底传来，“其实，执念之我并不是死于那混沌造物的攻击。”

“哦？”于苍眉头一扬，“那是什么？”

“混沌造物并没有对您产生敌意，他只是想要感知世界……只不过，他并没有控制这种‘感知’力度的意识，所以才会被当成攻击……甚至杀死别人。”

“……这样吗。”

也就是说。

这混沌造物瞪了自己一眼，自己就噶了？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