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阁三楼一片寂静,除了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便再也听不到任何言语。
李承九仍旧沉浸在这种久违的创作之中,时不时瞄上一眼张慕雪,或是贴身仔细排线,或是站远一些进行比例调整。
从整体到局部,从阴影到高光。
从发鬓上珠钗等事物的材质勾勒,到冲光与背光之间产生的明暗交接。
从衣襟褶皱的凹凸起伏,到画面上各种细节的前后关系。
甚至连衣衫上的刺绣花纹都被他描绘的栩栩如生。
张慕雪离得最近,但由于角度问题并不能看得真切。
然而其他人就不同了。
所有人随着画面一点点成型,眼珠子也是越瞪越大。
“这……原来画的真是暮雪姑娘,好像啊。”
“你才看出来吗?王爷一画到眼睛我就看出来了。”
“是啊,你们没感觉这画上之人像是活了一般吗?”
“我知道了,是阴影,这侧身的阴影完全是背冲窗口的。”
“还真是,难道这是一种全新的画技?”
“王爷好厉害,连发丝都是一条一条勾勒出来了,竟如此细腻。”
“太像了,我就没见过如此真实的画作。”
“……”
渐渐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只是大家都尽可能压着嗓音,生怕打扰到王爷。
小婉心跳加速,小手轻拂于胸口,只感觉眼前男人哪怕只是一道背影都散发着无比耀眼的光芒。
而其他女子何尝不是如此?
小竹眼中闪过一道晶莹,不知从何时起,王爷变了,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有安全感。
那不学无术的无赖疆王定是别人对王爷的误解,是他们有眼无珠。
余诗双,朱莲儿更是喉咙微动,眼中满是崇拜。
还有小翠,她的表情与众人一般无二,只是余光中瞄到身边的贾有才时,顿时就感觉不香了。
然而,心中最为纠结的便是郑小倩。
她呆呆的望着王爷的背影,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就是从那次被救开始,她心中的天平已然产生了倾斜。
终于,李承九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要来一些宣纸攒成团,开始在不同的地方进行擦渲,时不时还毫无章法的在不同的地方进行了补笔。
直至最后,他偷偷从羽绒服的内兜中掏出一块橡皮。
随即小心的在人物眼睛上擦出了一道高光。
画龙点睛。
收笔,完成。
大云第一幅半阴影人物肖像漫画在南疆的某处茶楼中诞生了。
这么值得载入历史性的一刻,李承九必然少不了要留下自己的大名。
然后,他便在画面的右下角直接来了个鬼画符。
嗯,谁也看不懂,连他自己也看不懂。
反正明星都是这么签名的,能装逼就行了。
拍了拍手,将手中所剩不多的炭笔放于书案,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
不得不说,胳膊是真累啊。
张慕雪见王爷收了笔,忙起身扭了扭腰肢,腿脚有些发麻,但还是迫不及待的跑到人群前正视起墙上的画作。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顿时双手捂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是我?
我竟然生的如此美丽?
这么好看我怎么不知道?
画面上的她正手扶茶盏,眼神灵动的冲着众人微笑。
身上衣襟无风自动,台上的檀香袅袅升起,一缕青烟飘过,身后绽放的腊梅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张慕雪呼吸急促,似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惊喜感在脑中轰然炸裂,有些缺氧,险些一个没站稳差点就倒了下去。
好在有余诗双将其扶住。
至此,在场所有人全部微张着嘴,仍旧没有从震撼的神情中缓过神来。
一个个屏气凝神,眼睛再也离不开那墙壁半寸。
尤其是沈河。
此时的他脑中嗡鸣,无数道闪雷就在其脑中肆无忌惮的爆开。
对比之下,再看自己的那副虎啸山林图,简直跟屎一样。
你个无赖疆王扮猪吃虎,欺负人!
只感觉自己这心碎的,捧出来跟饺子馅一样一样的。
可正当此时,忽感眼前一黑,抬起眼,却见疆王竟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下意识的退出半步,却听王爷轻笑道:
“不知本王这幅画还入得了你的眼吗?”
说完此话,李承九眯着眼,就那么的盯着他。
沈河有些晃神。
但纨绔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服软?
稍稍稳了稳心神这才抱拳道:
“王爷画技了得,小生佩服,此等技法在南疆绝对是顶级画师所为,哪怕到了京都,那也是难出一二,家祖沈正风,御赐皇家画师,日后若有幸能与王爷相识,必会成为艺上之友。”
哟,这画法可是人类历经千年,通过不停的完善与改进才演变而成的。
到你这就只是在京都才难出一二?
还有,你搬出你家那老骨头是什么意思?
你爷爷不就是被封了个皇家画师嘛,怎么着?用家族正统来衬托本王的不入流?
真是,到哪都少不了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傻逼玩意。
李承九冷笑。
随即侧身让出半个身位,息怒不行于色的说道:
“沈公子高抬了,本王平时只是胡乱画画,不入流的,既然沈公子出自画作名门,身份正统,那不妨就给本王看看,本王这幅画还哪里需要改进。”
“呃……”
一句话说的沈河哑口无言。
老子都不知道你这风格是出自哪个流派,你让我咋说?
心里这么想,但表情却还是硬撑着故作深沉的“嘶”了一声,来回转了两下眼珠子方才说道:
“如若王爷能将此画着以颜色,那此画必会再上一个档次。”
李承九闻听揉了揉腕子。
“上色就算了,手疼,毕竟本王也只画了个半成品而已,有时候不完美的美也是一种美。”
沈河心中妈卖批。
那你让我说?
玩呢?
当然,李承九还真不是不想上色,虽然这个时代的颜料没那么全,但对于一个美术生来说,随便给他一套三原色照样可以把画面绘制的丰富多彩。
然而今天只是出门消遣。
本就是为了开心,哪有那闲工夫跟这样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身上浪费时间?
再者说,自己好歹也是个王爷。
你让我上色我就上色?
找不自在了?
大过年的不宜杀生,李承九很满意自己仍保持初心,善良依旧。
所以今日就不揍他了。
轻声一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这才对着张慕雪说道:“应了这元月,要不本王来提首词吧。”
此话一出,小婉,小竹,朱莲儿,余诗双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这几个女人可都是见过王爷的文笔。
也不等张慕雪回话,余诗双忙将书案上的纸张换掉,而朱莲儿重操旧业,继续研磨,小婉也不甘示弱,早已拿起笔,满眼期待的看向疆王殿下。
李承九笑着摇了摇头。
最终还是负手而立,为此次度元节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首《青玉案-元夕》应声而出。
正应了这度元节热闹的场景,烟火纷纷,豪车满路,凤箫声起,玉壶明月,笑语宣扬,美人香飘飘。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张慕雪听着王爷的轻唱,表情呆呆的望着墙上的自己,如画如词。
难道……
这是王爷为我写的词吗?
完犊子。
又他妈误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