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约法》,恩普莱的殖民者在前往新世界开拓前,旧世界的各国在繁星冠冕的见证下签署的临时法。它详尽地规划了各国须履行的义务和能享受的权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约法中很多内容已经不再适用于旧世界的复杂情况,后来随着主要参与国的退出而在旧世界失去意义。
然而新世界的状况却大不相同,新世界的城邦大多在《星辰约法》的指导或者说限制下拟定了各自的法律,《星辰约法》中关于普通人的权益部分逐渐成为了人们的共识,尤其是其中关于基本人权的保护:
“任何政体须保障普通人之尊严和权利,不得随意拘禁和伤害。”
何谓普通人?钻研规则的法师们这样定义:既非贵胄,亦不事神。于是普通人的利益也无人保护,这条约法从诞生之日起便只是一句空话,只能成为强者们相互攻讦的借口。
但新世界的盗贼和贸易几乎同样猖獗,普通人们真切地需要保护,于是在繁星教会的倡议下,无数家行会筹集资金开出赏格:海盗和劫匪们只要留得人质们的尊严和性命,就能用人质从行会手中至少换得一笔微薄的赎金,同时行会也会积极调查和联络人质的亲属给出更多赎金;而那些肆意制造杀戮的海盗,将被挂上高高的血色酬金,甚至直接入名繁星与烈日的必杀名单。
这样的制度自然是妥协而不完美的,在执行中也出现过无数官匪勾结骗取保费的龌龊事件。但在真正为海盗所俘虏后,凯兰的心中只剩下对《约法》真切的指望。
“把你们的蠢屁股都动起来!”一个浑身盐风的邋遢海盗嚷嚷着,用刀背狠狠抽了一下掉队的人,引来一阵俘虏们恐惧的推攘。“从木板上爬过去!快!谁要敢故意停下或者掉下去就等着吃枪子儿吧!”
海盗们对冰山号的进攻显然并不顺利,主舱里聚集了大量的枪手和施法者,同时备有坚固的工事,任何敢踏进船舱的海盗几乎转瞬即逝。海盗们尝试带上简易炸药攻坚,但要么还没来得及点燃就被击毙,要么被法师之手扔了出来。哪怕有幸运的炸弹在底仓顺利引爆,也有专业的“船医”用修复术飞快地修补防御工事。
海盗们显然没有顶着伤亡强行进攻的意愿,他们很快就丢下几具尸体狼狈逃离了主舱附近,转而开始破坏甲板上的设施,并带走一切能带走的东西——人质当然也是价值很不错的东西。
冰山号和海盗船之间被铺上几块跳板,用来便于海盗们转运货物,而长着两条腿的货物们被要求自己从跳板走过去——不是没有聪明人走到一半从跳板上一跃而下,但海盗们见状只会送上一连串枪子儿作为道别,随即海面上就会有血色浮起,很快就没有太多的聪明人了。
凯兰的琴丢了,但应该是被哪个海盗捡走了——但他也不是很在乎,即便琴没丢也早晚会被海盗抢走,丢了琴反而让他少了多余的念头,乖乖在海盗们的鞭策下上了海盗船。这伙儿海盗看起来是专做镜之大洋的业务,船帆凌乱桅杆老旧,只有船只两侧的长桨在随着没抛锚的冰山号飘荡而轻轻摆动,时不时能听到舱内调度桨手的声音。
海盗们看起来要撤退了,他们已经在搬运同伙儿的尸体,甚至有海盗开始在冰山号的甲板上纵火,但捕鲸船的水火大防做得很好,选用的帆布怎么都点不着,海盗们只好割开帆布又折断桅杆,又用木板卡死船舷两侧的明轮。伴随着海盗船长的指令,海盗们在冰山号上郑重地举行了撒尿仪式,随后便在枪声中匆匆逃离了。
失去动力的冰山号一时半会儿是没法来找麻烦了,海盗们得以轻巧地离开现场。这里毕竟是镜之大洋,蒸汽城的海军随时可能闻讯而来,因此海盗们放弃得也非常干脆。
俘虏们像小鸡一样被赶进海盗船的一个小舱室里,里面垫着干草,伴随着浓烈的腥臭。凯兰在俘虏里看到了风鸦,这家伙去了斗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编筐的农夫,表现得似乎毫无威胁。令凯兰感到略微安心的是,这伙儿海盗似乎还算守规矩,除了扒掉衣服之外没做什么人身侵犯——当然这也与俘虏们都是能大晚上混迹酒馆的家伙有关,只有一个健壮丑陋得像是半兽人的女人,而唯一被摸了屁股的只有那个叫米利耶的小男孩儿。
米利耶是关单人牢房而没被扒衣服的唯一的人。他身材瘦弱,苍白脸色,脸蛋儿上布满污渍;一头乱蓬蓬的金色的短发。穿的虽然是冒险者最爱的皮甲,可肩膀处不合身,再加上整日的迷乱和动荡,看起来像是被关在皮甲里似的。
海盗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名男孩儿的价值。他被保留了衣物,显然是要被拿去换票大的。而其余人就没这么好运了,身强力壮的俘虏们被挑出来安排了划桨的活儿,他们被枷锁锁死在了桨舱,等到两三日后他们被放归时几乎已经累得不成人形了。看起来就像诗人的凯兰则被挑选去唱了几首关于海上男儿自由民主的歌儿,每日回到船舱里时也已经精疲力尽。
海盗没有归还他的琴,全程清唱,作词作曲,死亡威胁,言语谩骂,寒冷潮湿,重重劫难加诸于他,凯兰在第三天终于被折磨得病倒了。高烧与咳嗽瞒不过人,凯兰得到了一个无人打扰的单人囚室安心养病——只要他死去,囚室的地板就会被人打开,染病的尸体也就能轻松扔进海里。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死,尽管仍然咳嗽不止,高烧却慢慢消减下来。消瘦的凯兰坐在牢房中倚靠着墙默默等待,毫无信仰的他真诚地向繁星与不灭之火请求帮助,并承诺事后为二者各自诚心谱写一曲赞美诗作为回报——由于待在船舱里无事可做,他很快就开始了作词阶段。
状况很快就有了变化,海盗们停靠在了一个港口,而俘虏们都被提了出来,蒙上脑袋蹒跚前行。等到他们的头罩被揭下,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新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