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川坐在孙杜衡屋内,喝了一口茶水,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缓缓道:“今日可是第三天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孙杜衡手捧一本医书,鼻子冷哼一声,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向窗外瞄去。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两声叫喊“小蝶!”“小姐”,两人忙站起身向窗外望去,正是白舞蝶支撑不住晕倒在地,江云与陆蝎围在左右。
安明川再次问道:“杜衡兄,眼下这……”
不待安明川说完,孙杜衡朝其摆摆手,叹了口气自回内室;安明川了然于胸,出屋奔院外而去。
半个时辰后。
白舞蝶只觉这一觉睡了好久,一会梦见娘亲痊愈,跟自己有说有笑,和爹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一会又是娘亲病重不治,刚要过去近前,却见坐在床边的爹望来,眼中尽是厌恶;恍然间似乎有热粥入腹,这才恢复些许气力,醒转过来。
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茅草屋的屋顶;颔首视之,自己已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环顾四周,床边的矮桌上放着一个瓷碗,里面还有半碗粥;床边还有两道身影,正是江云与陆蝎。
瞧见白舞蝶醒来,二人忙围过来,异口同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白舞蝶强撑精神,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道:“孙神医他……同意了吗……”
江云闻言面上一红,沉默不语;陆蝎却是气道:“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这个?您瞧瞧您的身体都成什么样子了?”
白舞蝶对陆蝎之语充耳不闻,瞧见江云模样,暗自叹了口气,强撑起身体便要下地;江云忙上前一把扶住低声道:“小蝶,你的身体尚未恢复,起来做什么?”
“我……还要去门口……跪着……”白舞蝶有气无力地答道。
江云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缓缓道:“小蝶,那个,孙神医……说你还想继续跪下去就去别处跪去……想死的话也死远些……不要脏了他的院子……”
“什么!”陆蝎闻言大为气愤,一把推开江云道,“小姐,孙杜衡这个老东西如此出言不逊,实乃看不起我毒狼教。还请您同意让我将此间事禀告教主,前来替您讨个说法!”
白舞蝶闻听陆蝎之言,气凝于胸,刚欲呵斥却猛烈咳了起来,一时间不得言语;江云不顾一旁陆蝎阴冷至极的眼神,轻抚白舞蝶之背为其顺气。
白舞蝶的咳嗽半晌方休,轻拍江云小臂示意其停下,这才缓缓开口道:“陆蝎,你若再次妄言,就给我滚回教中去!到那时你也休怪本小姐无情,待禀明爹爹,定废你全身武功!”见陆蝎垂首默然不语,又转向江云道,“孙神医可还有其他话语?”
江云略作思忖后道:“再没别的了……小蝶,你且在此安心调养身体,我一定会劝说孙神医出手的!”
白舞蝶却是轻摇其头,缓缓躺下,眼角再度流下泪来。
屋外,安明川与孙杜衡二人并肩而立。
“这女娃心性不一般啊!”安明川感叹道,“杜衡兄,当真不管了?”
“哼,少在这说风凉话!”孙杜衡白了安明川一眼,“有本事你自己去管!”
安明川闻言恍然,惊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故意不出手的?”
孙杜衡丑脸之上闪过一丝不忍,再度看了看茅屋,低声对安明川道:“罢了,老夫也不瞒你了。其实白姑娘此来所为何事老夫早已知之,其母之疾较之罗女侠不遑多让,‘舍阴还阳花’也的确对症,只是白姑娘的使用却不得其法。她那株取自极热之地,入药前需用其他五十三味药中和火毒,否则其药力含带火毒,攻势之猛非常人可以忍受,其母能撑至多日已属侥幸,便是神仙再临也难救其命啊!”说到此处,看着安明川不解的眼神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夫虽是第一次见白姑娘,也知其心性坚固、更是孝心动天,若是被她得知其母是由她自己害死,定然无法接受,甚至还会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生命的事情来。既然逝者不可追,我医道一途又怎能放任生者白白浪费生命呢?不如就让白姑娘记恨老夫,其母乃是老夫不肯救治而亡,总好过这一条鲜活的生命消散吧?”
安明川激动道:“都言医者仁心,今日见杜衡兄所为方知诚如此!”
孙杜衡神色再度恢复了不屑,沉声道:“安庄主,你去告诉她老夫喜欢清静,身体差不多了就走吧,不要在这里呆着了。”言罢转身走了。
安明川望着孙杜衡的背影,面上激动之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却是眼底闪过的一丝精芒,而后才返身进屋而去。
及至下午,在江云和陆蝎的精心照顾下,白舞蝶的身体已恢复的差不多了,趁二人不在屋中的当口,起床下地走出屋来,准备去拜见孙杜衡。
刚出屋门,却见陆蝎表情严肃地走过来,朝着白舞蝶急道:“小姐,刚收到教内来信,教主夫人她……只怕是撑不过这两日了。教主要小姐即刻返回教中,不得有误!”
白舞蝶闻言神色大惊,身体一晃险些摔倒;陆蝎忙上前一步扶住,低声道:“小姐,在此等待孙杜衡已无意义了,咱们还是快些返回教中吧!”
白舞蝶此时心已大乱,只好任由陆蝎安排。不多时,二人已收拾完毕,向众人知会一声便离院而去;江云直送到密林入口,眼见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低垂着头返回。
第二日,罗环屋内。
安明川、江云、江羽、安婧绮都围在床边;孙杜衡坐在床边双目紧闭,正在为罗环把脉;温青黛则侍立身后。
半晌,孙杜衡收回手来,缓缓睁开双目,看到周围几人迫切的目光,淡淡道:“罗女侠恢复得很好,只是多年未曾活动,因此想要下地的话尚需调养些时日,至于其他的事都无妨碍了。”
江羽小心翼翼地问道:“孙神医,您的意思是如今让娘回忆以前的事不会再有头痛了?”
不待孙杜衡答话,罗环抢先道:“那是自然!我已经都想起来了!”
安明川急道:“义嫂,十八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害我义兄的仇人究竟是谁?”
随着安明川发问,几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罗环处。
罗环闭起双目,沉思片刻,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此番却不是因为头痛,而是想起那一夜的凄惨景象心生伤悲。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那日正是我临盆之日,自午后腹痛开始,直至夜半之时方才诞下这兄弟俩。珍哥他才将孩子双双抱在怀里,自然是喜不自胜。然而就在此时,房外突然传来喊杀声,珍哥脸色大变,料到是仇敌趁此时机上门,于是将孩子托付给我,并说若是半个时辰之内不见他回来,便从密道脱逃。我本欲同珍哥合力迎敌,怎奈身体乏力,当时连床都下不得,只得作罢;看着珍哥出房的背影,哪承想这一别便是天人永隔。”说到此处,罗环再也按捺不住,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一代女侠也展露出了柔弱的一面。
床边几人各自悲伤。安明川叹了口气,向罗环问道:“义嫂,既然你从密道脱逃,又怎么会身受重伤昏迷在湘水河边呢?”
罗环伸手抚了抚为自己擦拭泪水的江云江羽哥俩的头,欣慰的笑了笑,才继续说道:“我在房中等了珍哥半个时辰,仍是不见他的身影。这段时间我也恢复了些体力,便欲去找他,没想到我刚走到门口,这俩孩子便大哭不止,只得回身安抚。就这么一耽搁,却见到门外人影闪动,分明不是珍哥。我自是知道,珍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否则以他的个性,绝不会让人靠近房间的。于是,我便带着孩子和金刀银枪从密道逃出,留下这两个物件也是为了将来他们为父报仇。这密道出口便在湘水河边,但是临近出口之时,我已听到身后响动,定是那仇人也发现了密道,一路尾随而来。以我当时的身体状况,料想逃不掉了,我去与珍哥相见自是开心,但这二子却不能随我一同共赴黄泉。因此,我便将盛装二子的摇篮连同兵器放入了湘水河中,任其顺河而流,将来以刀枪查明身世与仇人。”
二子闻言落泪道:“母亲……”一旁的安婧绮早已哭成泪人。
罗环却是抚着二子的脑袋微笑道:“哭什么?你看,你们不还是凭着这刀枪找到明川,又找到我了吗?”
江云带着哭腔道:“娘,那仇人是谁?你告诉我们,我们去为父报仇!”
罗环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想了半天才道:“这几日我也一直在回想此人是谁,只是当日我气血不济,与其并未交手几招便被震断全身经脉,昏厥在地,所以我还真的不确定他究竟是谁……”
话音未落,安明川打断道:“是不是关外五子?”
“应该不是,”罗环神情严肃地答道,“那五个人的武功我熟悉的很,交手定能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