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朱元璋点头。

宋濂再无半分顾忌。

他上前一步。

冲顾源回了一礼。

“顾侍郎！”

“我有一个问题，还请顾侍郎不吝赐教！”

“圣贤认为，奇技误国，淫巧害民。”

“但顾侍郎所研究出的这份奇技淫巧，却是于国于民皆有大用之物！”

“这让我心中不解，我想请教顾侍郎，在你眼中，奇技淫巧到底是什么？”

群臣都是一阵肃然。

不愧是宋濂！

这一张口，便是直指问题的本质！

奇技淫巧，到底是什么！

这种定义问题，看似无关痛痒。

但其实这才是一切论战的出发点！

如果顾源不能合理地解释这一点。

那他之后所说的任何言论，都只是空中楼阁。

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

一时间。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顾源。

他们很想知道。

对于这个尖锐的问题，顾源会如何回答！

顾源微微一笑，脸色郑重。

“孔孟先师主张仁治，希望能以道德教化天下之人，克己复礼！”

“以此来实现圣天子垂拱而治，天下皆安的理想。”

“故此，孔孟先师在本质上是保守的，温和的，希望社会一成不变的。”

“而任何工艺机械的发展，都会给社会注入新的力量，打破原本的平衡，让人心更易，社会进步！”

“这和孔孟先师的主张，有着强烈的冲突！”

“出于理想化的考虑，孔孟先师自然希望能够尽可能限制工艺机械的发展！”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奇技淫巧。”

“所谓的奇技淫巧，其实就是孔孟先师对于新事物的一种污名化，是一种雄师对于雏虎的强行压制！”

“简单来说，这是儒家学派最本质的弱点和缺陷！”

轰！

朱元璋震惊！

朱标震惊！

群臣俱都感觉脑袋发懵！

一个个目瞪口呆！

顾源这也太狠了吧？

真敢说啊？

宋濂问他奇技淫巧是什么？

他居然直接釜底抽薪！

彻底否定了这个命题！

在他眼里，从来没有奇技淫巧！

奇技淫巧这四个字，完全就是儒家的偏见！

这不就是指着孔孟先师的鼻子在骂吗？

要知道，儒学已经在华夏大地上垄断了一千多年。

在场所有人，基本上都是儒生！

顾源这番话，等于是在抽打在场所有人的面皮！

“放肆！”

“顾源小儿，你岂敢侮辱圣人？”

衍圣公孔希学眼睛一瞪，目光喷火。

恨不得冲上去把顾源的嘴直接撕烂！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

就是孔子血脉的余荫。

若非儒学昌盛，他又哪里做得了什么公侯？

顾源现在攻击儒家血脉。

这完全就是在挖他孔家的根啊！

他能不跳脚吗？

“闭嘴！”

朱元璋厉声开口。

孔希学得意至极，冷哼一声。

“听到没有，顾源小儿，陛下让你闭嘴，还不速速退下！”

“咱是让你闭嘴！”

“咱之前已经说过了，今日君子之辩，畅所欲言，直抒胸臆，绝不因言获罪！”

“你是把咱的话都当成耳旁风吗？”

朱元璋脸色阴沉如水。

孔希学吓得打了一个寒战。

赶忙低头。

不敢再有半分言语。

顾源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身体挺得笔直，头颅高昂。

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他不紧不慢，继续开口道。

“如果一定要给这所谓的奇技淫巧，来一个归纳总结的话。”

“那我认为，这是......科学！”

群臣再次一震！

顾源的这句话，分量太重了！

任何东西，但凡是沾上一个“学”字，那可就重于千钧了！

自汉武一朝以来。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华夏大地上，便只有儒学一家！

而现在，顾源提出科学一说。

这就等于是将科学摆在了和儒学平等的地位上！

这场论战已经在悄然之间，演变成为了科学和儒学的学派之争！

“若是细分一下，那科学又可以划分成为理论科学和应用科学！”

“水沸腾了为什么会产生蒸汽，蒸汽又为什么会有动能传导？这其间的门道，便是理论科学！”

“而利用这些理论，按照实际所需对其进行改造，形成可以供现实所用的机器，这就是应用科学！”

“诸公不妨想一想。”

“古往今来，如曲辕犁，如火药，如刚刚的蒸汽织布机，这些带给百姓福祉的东西，这些造福江山社稷的东西，到底是儒学还是科学！”

顾源冷声补充道。

朱元璋眯起眼睛，若有所悟。

宋濂双拳紧握。

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其他官员也都面面相觑。

脸色难看！

他们无话可说！

仔细想一想。

就会发现。

顾源说的一点都没错！

仁义道德变不出来粮食，变不出来衣服。

真正让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过上安乐生活的...

恰恰正是顾源口中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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