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赵二人提到的老沈是北原市里人,三个人是多年老友。
老沈是第一个跑从北原到省城长途客车的,当年讲究万元户,他就是其中一个。至于为啥在南塔子开酒坊则跟他大舅子是南塔子镇副镇长有关。
按说他不开酒坊钱也够花,但他大舅子为了招商引资搞政绩便鼓动他开,加上唐、赵两个老友的蹿缀,于是在五年前便开了个小酒坊。
他没打算靠烧酒赚钱,心想烧点纯粮食酒够自己和亲戚们喝就行,剩下的则是送点儿礼,给各路财神答兑答兑。
没成想酒烧出来后来买的人还不少,并且喝了都说好,没三天功夫一窖酒就买空了。于是精明的他敏锐的发现这是个赚钱买卖,便用心的做起来,且越做越大,现如今已经从当初的小作坊做到了小有规模的酒厂。
老沈烧酒远近闻名,附近几个乡镇的老百姓几乎都喝他家的酒,达到了供不应求的程度。尤其是二焼,必须提前一个月预定才行,要不然真买不到。
唐维同和赵振国从酒开头唠了一会儿,顺便也提说了一些各自家里孩子大人的客套话。待三两酒下肚气氛上来后,唐维同便把话扯到了正题上。
唐维同说完后赵振国没马上开口,他拿起酒桶给两个人的杯子里续满酒,然后端起来示意老同学喝一口。
俩人也没碰杯,各自喝了一口。
“我知道你找我肯定是这事。”赵振国点上根烟吸了一口,说:“我刚来一个星期,有些事还不熟悉,你得给我点时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想要划地皮建房------不好办。”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现在农村用地非常紧张,每个村划出的宅基地是有限的,哪个村也不可能一下子让出三十户的地皮来。”
唐维同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回道:“六几年大造林的时候,县林业局在白城子河套给了我们矿二百亩荒滩,我们在那栽了树,现在已经成了林带,就是靠东拉沟河套的那片林子。
头几年东拉沟村有人养鱼,在林带那修鱼塘,占了我们五亩地。
当然,在鱼塘那建房肯定不行,离河套太近,要是发大水肯定冲走。我的意思是矿上的林带不是和村上的林带挨着吗,我们的在外村上的在里,里边没事,并且那正好还是村上划宅基地的地方——”
赵振国听明白了,说:“你的意思是拿林带换地皮?”
“对,就这个意思。”唐维同说。
赵振国想了一下说:“现在村上的林带有的都分到了个人手里,恐怕不好办。”
“我和村上问过了,宅基地那的林带没有,属村上的。”
“属村上的村上也不敢私自转让,得有林业站和土地办的审批手续,另外还得向市上报备。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说的那地方应该是防护林,是防护林的话镇上也不敢私自做主。”
“以前确实是防护林,但八几年的时候我们矿上在白城子河上游修了五道防洪坝,现在那已经不是防护林了。”
唐维同随后又补充说:“还真亏修了那五道坝,要没那五道坝不但我们的树林子,就连你们的树林子也早让大水冲跑了。”
见老同学在自己面前邀功,赵振国说:“我估计你们修坝的时候考虑的是自己的树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五个井口用的坑木可都是从那林子里出,没树林子你们得花钱买坑木。”
被揭了底的唐维同也不脸红,笑着说:“谁不为自家考虑。
“这样,这事我回去和土地办跟林业站碰个头,再到实地考察一下,然后给你答复。你也知道,我这刚上任啥啥的也没理顺,前天才开完班子会,人还没认全呢。”赵振国说。
“那是,这我理解。”唐维同说完端起杯在赵振国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俩人继续喝酒。
过了一会儿赵振国说:“老唐,电厂的污染程度我不说你也知道。别的不说,那大烟囱冒的黑烟就够呛,附近住家别想晾干净衣服,没听人家说北原市里的家雀都是黑的,不就是有电厂的原因吗。
还有,烧煤产生的炉灰渣你往哪放?那可不是一点半点,半年就能堆成小山,是不是还得占村上的地方?
东拉沟的耕地本来就少,一口人才四亩地,还大部分是山地,洼地没多少。你省思省思,到时候村民能同意吗?
这些问题事先不解决好你们那电厂难建。
你们矿上最好拿出个细致的解决方案来,比如占地如何赔偿,造成的污染如何赔偿,重型车辆压坏村里的路如何修缮等等。
还有,就算林带换地皮可行,你们也得给老百姓办些实事,比如把路修了,把电费减免一部分,村上的孩子到矿小学上学的学费免了等等。
东国老铁矿开山采铁矿石就是个例子,那工程不比你们建电厂小,也近上亿。
当初铁矿横,觉着自己厉害没拿村民当回事,结果咋样?老百姓就把路给你挑断了叫你上
不了山,你上不了山咋开采?
后来没办法找镇政府出面协调解决,镇政府当然向着自己村民了,结果铁矿拿了不少钱。
话说回来你们这也一样,事先把该考虑的都考虑好了,省的到时候罗乱。
提一点呀,你们这电厂不是一年能建成的,土建的时候肯定得用人,哪个工程队也不可能一下子带所有人过来,你们跟他们事先讲好,用人的话先可着村里人用,叫老百姓挣点现钱。”
“你说得对,这事我马上着手去办。”唐维同说,随后道:“我也是东拉沟人,能给营子人争取的好处肯定争取,要不然我还在东拉沟待不?”
“你们把该做的都做了我们镇政府也好说话,如果我们被动了肯定是向着老百姓,到时候别说我不讲老同学交情。”
火电厂的主体工程有厂房、水塔和大烟囱三个。
水塔和大烟囱属于专业性建筑,一般的建筑公司承建不了,所以这两个项目的招标工作不难,也没人来找葛大雷拉关系走后门。
但这两个项目也是最难的,因为省内具有承建资质的专业建筑公司就那么两个,并且人家承接的工程已经排到了后年,这叫葛大雷非常上火。
上火也没办法,谁叫审批下来晚了呢。
但这样一来也好,可以不那么仓促的厂房、水塔、大烟囱三个工程一起开工。还有就是水塔跟大烟囱的工期短,半年就能完成,厂房跟基础设施则需要一年半时间。
葛大雷计算了一下,如果明年夏天开始建厂房,后年建水塔和大烟囱,那么三个工程在时间上可以一起完工,理论上不耽误事。
水塔和大烟囱的承建由于其特殊性没人来走后门,等主体厂房就有人来了,并且还很多。虽然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但葛大雷仍是厌烦不爽,甚至很恼火。
比如今天,一位市领导的小舅子就过来了。这位领导的小舅子其实就是个包工头,手底下有一个建筑队,打着其姐夫的旗号在北原市里搞一些土建筑承包,说实话连三层以上的楼房都建不了,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
其实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往往越是这样的人越不知天高地厚,好像自己啥都能似的,说话都鼻孔朝天。
说白了没他那个姐夫他是个啥?
葛大雷忍住气客气的把领导的小舅子打发走后不久便接到了领导的电话,领导在电话里先是东拉西扯的说了些不关痛痒的话,最后提到了正题。
当然,领导也知道自己小舅子的建筑队啥水平,根本建不了电厂的厂房。领导在电话里委婉表达的意思是能不能叫他小舅子做个二包,干其能干的土建筑。
葛大雷气得想立马回绝了,但人家毕竟是领导,面子还要给的。于是他也委婉的说这事等招标落实了才能决定,现在还定不下来。叫领导不要着急,这事他放心上了。
放下电话后这个矿务局的二把手禁不住爆了句煤黑子的惯常粗口,把正在厨房做菜的爱人吓了一跳,赶紧撂下勺子跑过来看,以为他又跟谁在电话里干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