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鸡鸣狗吠的喧哗中，秦安杰打开了临街的窗户，晨光洒进屋内，即使隔着一道爬满青藤的院墙，也还可以感觉到一阵阵桃树间的清新气息从中拂来，雾气散尽，整个小镇似乎变得更加生动鲜活了。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面目不似人形的木雕，秦安杰坐在书桌前，正在低头雕刻着一块木头，刻刀一笔笔落下，木屑四散，一个半身像已逐见锥形。

小镇北方，临近小溪。

此时，有一个身材壮硕，浓眉大眼的汉子，正在手持铁锤打铁，在炙热的火炉旁，一锤下去，火星四溅，满屋火光，印得一片通红。

过了片刻，门堂那边，一个老人手拿烟杆，坐在椅子上，汉子悄悄走到老人身旁，老人瞥见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继续抽起了烟。

四周一片寂静，汉子看到老人的动作后，格外沉默。

这时，一个妇人拎着一桶井水，放在门口，正在气头上，路过汉子时，一手狠狠的推在腰上，顺势在腰间一扭，汉子忍不住吸了口冷气，然后大步走向后院，看到老人后，就要放开嗓门问话。

老人看见，叹了口气，赶紧起身走出屋子，随手关上门，拿起烟杆子站在台阶上磕了磕，看向妇人，瞬间没了抽烟的兴致。www.xiakexsw.com 侠客小说网

妇人站在院中，双手叉腰：“你这是干什么呢？李老头，你好歹是我家汉子的师傅，你这是怎么做师傅的？李剑好好的铺子不让开，就这样让他在家里游手好闲，什么也不管，现在被你叫出去办事，回来了，你就这样啊？怎么有这么缺德的师傅啊？还有这铺子是你开的啊？说关就关？李剑这是怎么得罪你了，他是睡了他师娘呢，还是睡了你闺女啊？”

在门旁边的男子缩了缩脖子，这时恨不得用头撞在墙上。他师傅是什么性子，他媳妇又是什么德行，想想就怕，这次自己事后不死也得脱层皮。

老人随手把烟杆子收起来，面无表情道：“怎么？说完了？说完了就滚回去，这么大声，也不嫌丢人现眼，一年到头一家子就没让人省心过。”

妇人声音低了下来，情绪低落，随即又扯着嗓子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徒弟这次回来一身是伤，也不见你关心一下，李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老人视线望向门旁的汉子，李剑。

李剑顿时泄了气一般，苦着脸，“师傅，我这不是也没办法，你老吩咐的事你不是知道，这不是办好了吗。”

老人脸色一冷。

李剑连忙解释道：“这次对手实在有点太强了，师兄现在还在拖着呢，现在不就等小师弟到了嘛！”

妇人见状，气的甩了甩手，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可让我怎么活嘛，一个个这样，这么不让人省心。”

老人去屋子旁搬来一把椅子，从腰间拿下烟杆，左手手里拿着烟丝，碾成一团放入烟斗当中，吸了一口，烟斗中冒起了烟，然后悠悠坐下，看着小镇，抽起了烟。

李剑看着坐在院子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媳妇，急忙走过去，心疼的扶着妇人站了起来，妇人的哭声骤然停歇，揉了揉眼睛后，气不过的甩开李剑的手，转身进了屋子，使劲推了一把门，只听见脚步的余音与站在院子中左右不是的李剑。

老人抽了一口眼，似乎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莫名地叹了口气，砸吧着烟，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正是晌午。

此刻最靠近小溪的一个院落中，摆放着一张青藤椅，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穿普通布衣的白发老人，雪白的银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

老人的身后，是一名身着青色布衣的少年，少年面容儒雅，神色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态，此时他的双手搭在青藤椅椅背上，温和而谦虚。

“你在想什么？”

老人迎着阳光眯着眼，此时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

青衣少年低头想了想，松开双手，走到老人身侧，犹豫地说道：“师尊，我不明白，此刻的小镇......就这样放任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

老人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拿着烟杆磕了磕，手指点向小院的前方：“你看到了什么？”

青衣少年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小镇一片平静，街巷间人来人往，他有些歉然，“弟子不知。”

“你要学会看远一点，你只看到小镇，看到眼前的街巷，看不到小镇外，更不要说更远了。”老人顿了顿，没急着继续往下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眼睛眯了眯，才徐徐道：“但你应该要知道，这个小镇，是唯一一个没有城墙的小镇。之所以没有城墙，是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把利剑，而这把利剑就是所谓的城墙。”

青衣少年低头沉默不语。

“你们几个中，就数你最是愚钝，他们看得就比你要远得多。”

老人慈祥的看了青衣少年一眼，继续说道，“既然到了如今这一步，有些事就该跟你说一说，免得你总不闻不问，不晓得怎么回事，事后又觉得自个儿委屈。”

“弟子愚钝。”青衣少年轻声叹息。

老人叹息了一声，眼神有些恍惚，自言自语道：“不讲那些多的少的，有的没的。多少年了，这次总算有了那么一丁点希望，即使死那么一两个人又怎么了，这都是他们的命，我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他们自己自愿来的。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后路可言，稍有不慎，真的会死，而人死后，有没有来生都还两说，更别提以后了......”

老人抽了口烟，突然笑道：“你倒是不用这么在意这些，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

青衣少年呆了呆。

老人又说道：“所以叫你别乱想，你们只要看着就是。”

“我知道了，师尊。”轻叹了一声之后，青衣少年思索了片刻，说道。

老人笑了笑。

在他看来，他这名弟子的确并不算特别聪慧，但他的性情却胜在坦荡，就像小镇的街道一样平直。

对人，做事都是往好的长处里认真学习。

这样的人，在这风起云涌的小镇，说不定能活的长一点。

人啊，只要走得足够远，看到的事物足够多，会的，知道的就会比别人多。

老人看着这名弟子一眼，轻轻一磕烟杆，“走吧，东西带来了，也该准备准备了。”

老人还有一句话没讲，我们没有选择......

只因我们没有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