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刚才离去不久，本该是春风拂面，万物复苏的生机盎然，可是小镇的气温却已经逼近夏日。大地和树梢上并无半点新绿，只剩下不知何时已经枯败的枝干。

大旱年间的小镇，唯一还有些热闹的地方就只剩下徐掌柜的铺子了，那里是富贵人家们唯一用来消遣时间的场所了。

当然，徐掌柜并不是什么说书人，只是偶尔在闲暇的时候才会有次兴致。

……

“掌柜的，你说的能移山填海，手摘日月的人，可真有？”

那掌柜的捋了捋不多的胡子，笑到：“自然是有的。”

“得了吧，要真有，我怎么没见过。”有人出声。

“哈哈哈！”众人一起哄笑。

那掌柜的也不恼，只是摆摆手：“都散了散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嘁…”铺子外的众人一哄而散。

那掌柜的刚想关上铺子，抬头突然看见还有一个小身影没有离去，他招招手，问道：“小家伙，你想买点什么？”

那道小人影点点头，接着轻咬下嘴唇，又摇了摇头。

掌柜有些疑惑，把铺子重新打开，招手让那个孩子进来。

孩子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你想买药？”

“嗯。”

“买什么？”

“我没有钱…”孩子说话声音很小。

“没钱？”掌柜的有些惊讶，“能来这里听我讲故事的大都是些日子还过的下去的人，我看你经常过来，还以为…”

小镇在几年前就开始闹旱灾，到现在都是滴雨未见，庄稼地早就荒芜，石板铺成的路在烈日下被炙烤的龟裂，土路更是裂成一块一块。来这里听故事的，都是些有家底的富人街的人。

是的，富人街，小镇不大，却隔开了两座天地，一方青砖小巷，一方土屋瓦楞。

掌柜的这才重新打量起这个孩子，个子不高，很瘦，皮肤不算很黑，但是看着有些粗糙，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身上是一件洗的发白的青色衣衫，尽管如此，这个孩子看上去给人一种很干净利索的感觉。

“我是来给我娘听故事的。”孩子声音依旧很小。

“你娘？”

“我爹走的早，我娘一直疾病缠身，卧床不起，大夫说不要让我娘的情绪一直低沉，所以我就过来听故事，回去讲给我娘听。”

“你娘病了多久了？”

“我爹走后，就一直这样了，有七个年头了。”

“一直是你照顾你娘吗？”

“我娘刚病那会，我还小，我爹又刚走，街坊邻居经常帮衬，后来小镇连年大旱，大家的日子越来越拮据，我也不好意思大家一直照顾我们，就尽量一个人照顾我娘，到这几年，就是我一个人了。”

“那你平时…”

“我会帮着做一些杂活，换一些钱，勉强支撑，但是药费实在太贵，有些药还很珍贵，我年纪小，力气也小，找我帮忙的人也不多，有几个长辈，其实我知道他们都在照顾我，有活了就专门找我，药铺有时候也会给我打折卖药，但尽管这样，还是经常断药，我娘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吃药了，而且一直缺一种药材，穷人街的药铺都没有，他们说富人街可能会有，但是这里的几个药铺的费用我完全支付不起，我听说您人很好，我没办法，所以就想先赊欠一下……”说到最后，孩子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

掌柜的叹口气，说到：“这些年滴雨不见，镇子上的人过的越来越艰苦，没饭吃的人也不少，我毕竟还是要过日子，要赚钱的…”

说到这里，掌柜的往外面望去，街道上每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一个乞丐，甚至有些是好几个人在一起，那些都是一家子人，带着老婆孩子来这里乞讨。这些人都来自穷人街，来这里乞求施舍，好让自己不至于饿死。

只是如今的世道，谁还有空去管别人的死活呢？即便这里是富人的地方。

孩子的眼神黯淡下去“徐先生，我知道了。”说着孩子就准备离开。

徐掌柜突然有些不忍心，他轻叹一口气：“等等，我虽然不能赊欠给你，但是你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抵债。”

孩子一时间有些惊喜，眼神都亮了起来：“真的吗？”

“自然，我这里刚好缺一个人手，你过来帮忙，就当是你的药费了。”

“多谢徐先生！”说着孩子就作揖道谢，他当然知道这只是徐掌柜的说辞，铺子里当然不会缺人手了。

徐掌柜笑了笑，受了这一礼。

“徐先生，您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孩子刻意让自己站的很直。

“哦？”孩子说的认真，徐掌柜一时间来了兴趣。

“书上说对于别人的善意，要懂得珍惜和感激。”孩子看着徐掌柜说到。

“读书人？”徐掌柜有些惊讶。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孩子作揖标准，小镇上的人其实很少有这种礼节。

“嗯，我爹走之前是教书先生，我娘给他做助手，我娘一直要求我坚持看书，她说书上的道理和知识总有一天用的到。”

“多看些书是没错的。”徐掌柜又有些疑惑：“既然是教书先生，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我爹是免费教书的，他说每个人都是应该懂些书上知识的，要是收了钱，穷人家就没有能力让孩子们来学习了。”

“你爹一定是个非常好的教书先生。”徐掌柜有些佩服孩子他爹，不挣钱的亏本买卖，没什么人愿意做的。徐掌柜本来也不是小镇的人，他是前些年过来的，这些事他不知道。不然这样的人，自己该和他多少打过些交道。

“嗯，我爹对学塾的孩子们很有耐心，有问必答，从来不会觉得麻烦，对于有些问题，他也会思考许久，绝不会敷衍了事。”说起这个，孩子的脸上有种莫名的自豪。

“倒是让我有些自惭形秽了”徐掌柜习惯的捋了捋胡子。

孩子眨眨眼，不知道接什么话。

“呵呵～你们家祖辈都是在这个小镇上吗？”徐掌柜突然问道

“听我娘说，他们也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我问她以前他们住哪，她也不告诉我。”孩子有些疑惑徐掌柜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

“那你爹有给你讲过小镇外面的世界吗？”

“提的不多，我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比小镇大很多，有许多的国家，小镇就属于大隋。”说到这里，孩子挠挠头：“我娘给我说，这个世界上是有神仙鬼怪的，所以徐先生您讲的那些故事，我其实都是相信的。”

“神仙…鬼怪…呵呵…”徐掌柜轻声笑了笑。“你想去外面看看吗？”

“嗯，我爹说这个世界千奇百怪，所以我一直想出去看看，只是我不能离开。”孩子的眼里有些无奈。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比起外面，小镇就像是漫天星空下的尘埃，微不足道，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可以出去看看。”徐掌柜望向天空。

孩子也抬头望向天空，太阳刚才沉下不久，空中挂上了半个月亮，有几颗星星已经开始发光，尤其是最北面的那颗星星，闪闪亮亮，和那半轮月亮遥遥相望。

“我娘说莫空山上的夜空很好看，以后我一定带着我娘去那里看星星。”孩子闭眼轻声说。

晚风忽过，徐掌柜看着夜空，一束流光从天穹的一端滑向另一端，转瞬即逝。

那是流星。

“会的。”徐掌柜温声道

孩子睁开眼，用力点点头：“嗯！”

“好了，天色已经晚了，要打烊了，你需要什么药材，我给你取。”徐掌柜走向药柜。

“紫柑叶，大夫说咱们这边长不出来这种草药。”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

“紫柑叶啊，我这里确实有，也算是比较珍贵的药材吧，我给你抓三天的量。”徐掌柜说着把翻出来的柑叶装好，递给孩子。

“多谢徐先生！”孩子再次作揖道谢。

“不必客气，你也是要给我帮忙抵债的，只是交易而已。”徐掌柜捋着胡子摆摆手。

“徐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早您铺子几点开张？”孩子眼里满是笑意。

“不急不急，你安顿好来就行了。”

“好。”说着一只脚跨过了门槛。

“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徐掌柜像是想起来什么，拍了自己的头一下“瞧我这记性，聊了半天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孩子笑着回头：“我叫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