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窗外月色透过窗棂洒下微弱的光,张霖近日越发的忙碌,一天难得见几次面。
许姩体内的毒才刚刚平息,身上的衣衫此刻已经湿了大半,黏、腻的发丝紧贴着肌肤,刚想站起身来,门外不适时的响起敲门声。
犹豫了会,许姩还是去开了门。
沈医生提着药箱站在门口,目光不加掩饰的扫过面前的人。
这目光看的许姩浑身不舒服,忙问“沈医生怎么来了?”
他将手中的药箱晃了晃,不假思索的回答“看病”
今天他就已经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在和许姩交谈时,闻到一股淡淡茉莉香味,可她并没有熏香的习惯,为此他找了个借口帮许姩把了把脉,没有异常,和正常人无异。
但唯一有个让他怀疑的点,许姩面色相比于第一次见面时差的太多,如果说是因为这几天过度劳累造成或许旁人会很快理解,但他不会,他学了这么多年的中医,在望闻问切这一方面已经是炉火纯青。
更像是毒,一种他只在书上见过的毒。
许姩神情有些疲惫,却一口否定他的说辞“我并没有生病,沈医生怕是误诊了”
“我从不误诊”
不等许姩开口说下一句,沈医生径直推开她身后的门大步流星的走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闯入女人的卧室里,里面还有着悠悠然的香味,桌面收拾整洁,一尘不染。
他将药箱放在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伸出手来”
许姩望着这个像进自己家的男人叹了口气,无奈的捞起袖子伸出手。
或许是外面有些更深露重,他匆匆赶来,指尖在触及手腕时泛着冰冰凉凉的触感。
许姩紧张的望了望沈医生,说实在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中的这个毒到底是什么,或者说叫什么名字,如今有人为她诊脉,不免心里有些慌张。
和她相比之下沈医生显得淡定很多,他甚至连眼睛都不眨,整个人沉浸在把脉当中。
又重新把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问题,沈医生将手缩回来,眼神示意许姩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一遍。
原原本本将整件事情交代之后,沈医生发现许姩对这件事情始终都是云里雾里的状况,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
“哦,对了!”许姩眨了眨眼睛,想到吴冰交给她的东西,转身将放在书桌下的箱子拉出来,很快翻出一个香囊递给沈医生“有人交给我这个东西”
香囊中的东西许姩不想再看第二遍,转过头提醒着“有些恶心,沈医生注意着点”
沈医生微微点头算是听到她说的话,修长的手灵活解开香囊口子,一个球状的东西滚落出来,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人皮,还是个老妇人的皮。
“可以剖开吗?”
“剖...剖开?”许姩怔愣着重复着,完全没想到一向谦逊有礼的沈医生,竟然会问她可不可以剖开“当然...可以”
得到允许,沈医生点点头,将身旁的药箱打开,里面躺着一排排工具,他略微思索了几秒,伸手拿了一把小刀。
这刀被他运用的十分精妙,他将大灯打开,在灯光低下仔细将这圆状的物体剖开一个口子。
这人皮一破,里面的东西就流了出来,黑乎乎的东西滴滴答答的顺着握着球状物体的手流下,一阵异常的香味窜出来,扑面而来。
许姩皱着眉,极其不喜欢这个味道,这个味道让她想起来沐岫岩。
心中的答案有解,沈医生将刀收回,用手指沾了点黑血,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真和他在书上看见的无异。
没想到失传了这么久的毒,竟然还会再现于世。
“毒发时有什么感受?”
许姩认真回答“身上很热,很疼,疼久了还会痉挛”
“你可知这毒最忌什么?”
沈医生将自己一旁的药箱收拾好,又抽出纸笔停停写写。
“忌累”
笔尖停顿,沈医生略一挑眉“你既然知道,明日还...”
许姩摇摇头,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还请沈先生为我保密,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一张白纸很快被写满,沈医生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表情略微温柔下来,像是哄劝的语气“这上面的药材可以暂时压抑你体内的毒,但这毒不能彻底根治,还是要忌累,你若是不按时吃药,还像现在这样,活不长的”
接过纸时,许姩碰到沈医生的手,愣了愣,很冰,冰的不像活人,现在虽是快要立秋,但也不至于冷到这样的地步。
她快速的扫了一眼,将它折好放在箱子里锁好“谢谢”
在沈医生要离去的时候,许姩还是没忍住,忙问“沈医生,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
已经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住,声音有些暗哑“我出生在阴年阴月阴时,鬼门大开之日,身弱,因此自小便尝遍百草,无论是滋补还是剧毒,与我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说着他又轻笑一声,安慰着说“别担心我,我什么事都没有,倒是你,想必才刚刚毒发不久吧,快去休息”
许姩这才注意黏在自己身上的衣裳,头发还贴着脸,尴尬的笑了笑。
屋子里人一走,瞬间又安静下来,许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眯觉。
天还没亮她就醒了,她昨日就收拾好了行李,现在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发丝墨黑,已经长及腰间,许姩看着镜中苍白巴掌大的脸,自己都觉得吓人,点了点胭脂,让人看起来有些精气神。
林端月收拾好了行李就咚咚咚的跑来找许姩,看见今日许姩她穿了一件素白色的衣衫,不忍感叹“皎皎明月,不过如此”
素白色的衣衫穿在别人身上那一定是死气沉沉,可穿在许姩身上,却有些衣袂飘飘的气势。
许姩笑了笑,今日不仅仅是销毁试剂、外出寻药的日子,更是数名闵城亡魂失去家的日子,穿上这一身白衫,也算是忏悔。
几人站在竹林前,看着一箱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试剂,抬手向前挥舞。
“放!”
枪声传来,子弹穿透箱子,“砰”的爆炸声传来,三人站的并不远,耳朵有些发聋,等缓过神来时四周已经蒙上一层厚重的浓雾。
炸了,都炸了。
许姩掀起裙摆郑重的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身后的两人也跟着跪在地上磕头,而两人身后成百上千的民众静静的看着后山上升起的烟雾,一个接着一个纷纷跪在地上磕头。
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许姩忍住眼眶中的眼泪,艰难的站起身“走吧”
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能够回来,只求能够越快越好。
张霖手里颤抖的捏着一封信。
此行不辞而别,还望珍重,身为表率,不可言弃,等我归来。妻,知深。
她们才刚刚相遇,又要分开吗?
......
三人确定了先前往南边一带,将背上背着的地图拿下来,许姩确认了路线“先乘车到江南一带,再从江南一带乘船到南部,有没有问题?”
林端月是个路痴,这事说来话长,从许姩和她遇见的时候开始说起,当时她一眼就在人群捕捉到了这个看起来非常睿智不会迷路的姐姐,因此千方百计的接近她,就为了能够按班下车,等后来也一路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最主要一个原因还是因为不认识路。
这也还算是能够让人理解,但后来她本打算去留学,也就是这时候她和许姩彻底分开,两个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林端月非常自然的选择了地下道。
放眼一片地区,她走迷路了。
她没出过院子,可能偶尔出门也都是乘车,不曾自己走过路,因此在她鬼使神差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了自己要止步的地点时,她终于放弃了。
她将自己这一辈子唯一能想到可以到的地方都回想了一遍,最终选择投奔自己哥哥林木川。
许姩为此没少感叹她的辨识能力,一再怀疑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端月,你不认路,跟紧了”
谭天睨了她一眼,提上行李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心里却忍不住想笑,这么凶的一个人,竟然是个路痴。
坐车的日子并不好受,许姩有些晕车,备好了晕车药,刚上车就被晃的不轻。
脑子被摇的晃晃荡荡的,许姩闭上眼睛想睡睡不着,想站起来双腿就像是失去了力气动不了,只能像个半瘫痪的人生无可恋的躺在位置上。
这时候一直没什么作用的林端月终于发挥了作用,忙前忙后的当起了护工。
谭天则一直守着这两人,不曾有一刻松懈。
下了车许姩终于感觉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这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让整个人焕然一新。
在酒店里休整一日,谭天负责去买船票。
船票这种东西,许姩自从经过上次之后,已经明白了可遇不可得,当谭天摇摇头说买不到的时候心里了然,只是点点头灌下一口水。
心里冰凉冰凉的,舒坦。
“最早的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
林端月惊呼一声“半个月?!这也太晚了!我们还有这么多地方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