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飞来的砖头
生活就是一部无限直播的电视剧，而且没有人会提前知道剧情。
我们一家三口人住在一间四处透风的学校宿舍里。
鲁西北平原1994年的冬天不仅雪下得早，而且是最近十几年气温最低的年份。
每天早上我们起床，都会发现洗脸盆子里的水早已结成冰片，这就必须通过浇热水的方式才能把冰清除。
高志刚起床后的第一个活儿就是准备热水洗脸，刷牙；我则赶紧打开煤球炉子，炖锅做饭，这大冬天的一早彼此得吃早饭，否则任谁也熬不到中午饭！
我们俩刚起床，儿子还没有睡醒。我忽然发现一块砖头飞过来，直直地砸在了我们的后窗户玻璃上！
后窗玻璃立刻碎了，哗啦啦地砸成一个大窟窿，北风呼啸而来，整个床上都是碎玻璃渣子儿。屋子内一片狼藉，仅存的一点儿热气儿也随风而逝。
幸好我的儿子在靠墙里面睡觉，并没有被玻璃划伤，可是巨大的声音使儿子立刻惊醒了，他惊悸地大哭着，光着屁股站了起来，喊着要找妈妈。
高志刚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砖头惊吓到了，儿子的哭声唤醒了他的意识，我立刻朝窗户外大骂着，可是窗外随着那阵玻璃的破碎声，早已变得寂静无声了。
我赶紧给儿子起床穿棉衣棉裤，我知道我首要任务就是安抚自己的儿子。小家伙肯定是吓坏了。
这时和我们一起住校的同事也听到了动静，赶紧来询问情况！
“这是谁这么缺德，向里面扔砖头！”
“赶快找学校后勤把玻璃换上吧！这大冬天的！”
“你看把孩子吓得！”
“我们赶快起墙外看看！”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高志刚气得脸通红，他在门外拿起一把铁锨，就往外跑去。
众人也纷纷跟过去，这样子只要干嘛呢！
高志刚绰着一把铁锨站在我们宿舍后面的院墙上，大声吆喝着，“是谁啊？有种你就站出来！别玩阴的啊，你这有娘养没爹管的畜生你有本事出来啊！……”
我抱着儿子躲进了邻居家里，心里一直处在惶恐不安之中。
许久也不见外面有人回应。高志刚可能是太生气了，他一会儿工夫竟然骂出一身冷汗来！
邻居们纷纷说：“赶紧准备吃早饭吧。这没有回来承认自己的错误的。说不准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故意扔东西呢！这惹祸了还敢承认啊！”
高志刚依然嘶哑着嗓子大骂着，他几乎要把近几年的各种压抑全都要发泄出来似的！这劲头儿就好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
罪魁祸首肯定是跑了，这日子还得要过啊！
我在北风穿堂的宿舍里给儿子蒸了一碗鸡蛋羹，饭还是要吃的。大人可以饿一顿，孩子可不能啊！
我看高志刚还是不肯罢休，就好声好气地劝他道：“老公，先下来吃饭吧！”
“不吃！这欺负人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高志刚气咻咻地嚷着，他继续叫嚷着，嗓子哑得越来越厉害了。
我知道他太难受了。
本来分配到如此偏僻的地方，交通不便，工资不高，整天的生活毫无希望。现在可好，又被别人莫名其妙地砸了窗户！这对于一个有血性的汉子确实是煎熬！
我见他不听，就独自给孩子喂饭了。
一会儿我突然听不到高志刚的动静了。
我赶紧出来瞧，发现高志刚真的不见了人影。
孙梅香告诉我，“我看到高志刚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出去了呢！”
他会去哪里呢！
我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跑去学校值班室找领导。
我义愤填膺地陈述了事实，学校值班领导赶紧说，“我这赶快安排人给你们换上新玻璃！这大冷的天，把孩子感冒了可不是小事呢！不过，现在这点负责后勤的人可能还没上班呢！你先收拾一下东西，别用碎玻璃伤着人！”
我抱着儿子在北风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这不仅是天冷，更是对这突如其来飞来的砖头感到郁闷！
我们两口人勤勤恳恳地教书育人，只蜗居在这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全屋唯一的一扇窗户被人砸了。我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甚至悲哀。
这八里洼中学，就坐落在八里洼村，学生也是本乡的学生，以八里洼村学生最多。
这按照逻辑，大早上的会来扔砖头的人，肯定也跑不了太远，没人会大冬天的一早专门来砸学校老师的窗户。
我可以保证的是绝对不会是我的学生所为，他们都是那么喜欢我，至于高志刚的学生，近几年来随着和自己的学生的磨合，也应该不会来办着蠢事儿！
至于这村里的村民我们打交道不多，平时都是各自安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啊！甚至在上个月的时候，因为大雪覆盖了整个乡村土路，我还曾经和孙老师一起起村里农家买了一个白菜吃。当时村人的态度极为热情，可是为什么会意外事件发生在我们身上，而不是其他教职工宿舍呢？
我心里闷闷不乐，感觉自己很是有一种大雪封山被困的感觉，我们三口的人身安全难道都不能得到保证吗？
忽然我想起来了。
高志刚的小姨也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住，我从听说她邻里关系很是紧张，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闹的不可开交，鸡犬不宁的？这难道是知道她亲外甥的家一大早来砸窗户泄愤吗？当然这种事又不能当面对问问她，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这牵一发就会动全身的，这偶然事件也不至于报警求助吧，毕竟只是损坏了一块玻璃，还没伤到我们。
我一路胡思乱想着：“心里像打破了五味瓶，我从没有抱怨过分配到这偏僻的地方，可是竟然有一点丝丝的悔意涌上来，苦涩，无奈，悲凉，犹如此时的瑟瑟寒风，刺得人骨头生疼！我们难道真的会在这里住一辈子宿舍吗？我开始有点理解高志刚了，我们必须要学习，只要我们努力学习，时刻准备着，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刚走到家，就听见高志刚的声音响起来了。
“砸窗户的，你给我出来！你有种就赶快站出来！”他依然怒不可遏地叫嚷着。
我听到他的嗓子明显已经很嘶哑了。
只见高志刚站在我家窗户外边的墙头上，手里拿着一支猎枪！
哇靠！这猎枪是从哪里来的呀？我惊出一身冷汗。
这非法拥有枪支弹药可是犯法的呀！
高志刚气愤的拿着猎枪向空中射去，扑棱棱惊起了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飞走了！
往事如斯，在寂寞的岁月里，我又想起了高志刚拿着猎枪保护我们家安全的一幕！
那年天冷，心也冷！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扔砖头的是谁？不过我们知道了又会如何呢？那就让岁月陪着我们一起成长吧！
该放下的就放下吧，这飞来的砖头也在记忆深处慢慢消失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