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太太这几日身体不大舒服,总是胸闷气短,请了大夫瞧了说是休息不好,需得吃几天汤药调理调理,另外还放下几味丸药说实在难受时先将丸药吃了可以立即缓解,但家中小孩子不能吃,吃了会要命。
斯阳一边在屋子里玩弄着他的玩具,一边认真听着大夫的话,又瞅着叶太太将那一盒丸药放在炕柜里。
斯阳看叶太太睡下,本打算悄悄从炕柜中将丸药偷出来,结果刚走近炕,叶太太听到响动就翻了个身对斯阳说道:“是斯阳啊!是不是又在找孔明锁,你去东屋看看是不是昌官儿拿去玩了,别和弟弟抢,他还小,你多让让他,等他不玩了你再玩。”
斯阳听了一肚子气也不发作,只答应着出了屋子。一边走一边想道:“看来今天是没机会了,再让那小子多活一天,明天找机会。”
谁知叶太太吃了几剂汤药那毛病就好了,渐渐地把丸药的事也忘了,但别人忘了,斯阳没忘。
这天他看叶太太屋里没人,便窜进去忙忙爬上炕打开柜门,看那丸药盒还在,便打开取了一丸放在袖中,仍将柜门关了出了屋子。
斯阳看众人在院里围着昌官儿说笑。便不过去,只站在门口心中发着狠,这份殊荣以前是他的,现在已经被眼前这个啥也不懂给屎都吃的弟弟给抢走了。
他看众人都笑得开心,并没人注意他,便进了东屋拿起昌官儿不玩的孔明锁自顾玩了起来。
过了一时,灶上把叶太太汤药送来了,众人便簇拥着叶太太回屋子去吃药,叶太太走到门口忽然问道:“斯阳呢!怎么半日没见着他。”
丫头们忙各屋里找了一遍,见斯阳在东屋炕上玩着孔明锁,便回道:“老太太,斯阳在东屋玩孔明锁呢。”
叶太太道:“那就把昌官儿也抱过去,让他们兄弟两个一处玩,看着些别让斯阳欺负昌官儿。”
昌官儿的奶娘答应着抱起昌官儿进了东屋,也将其放在炕上对斯阳说道:“斯阳少爷,老太太吩咐了,这孔明锁你也玩了一阵儿了,把它给弟弟玩。”
斯阳正找不着机会,此时听了这话,忙答应着说道:“好,我这就给他,你去给我倒杯水来,我有些渴。”
那奶妈答应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那你看着些弟弟,别让他滚下炕了,我给你倒水去。”
看昌官儿的奶妈出去,斯阳忙从袖子里取出那颗药丸塞进昌官儿口里,谁知那药极苦,昌官一边往外吐一边说道:“哥哥,苦!”
斯阳看昌官儿把药丸吐了出来,便厉声道:“不许吐,再吐出来我不让你玩了,以后我也不和你玩了。”
昌官儿因斯阳比自己大,心中惧怕哥哥不理自己,便忙拾起炕上的药丸塞在嘴里,那药丸又太大,把昌官儿的嘴憋住没法咀嚼,只能含在嘴里,斯阳看他不咽下去,又担心奶妈马上进来发现,便将昌官摁在炕上用手使劲往昌官嗓子里捣着,那昌官一时就出不来气,四足乱动起来。
正在此时,奶妈端着一个四周是缠枝边珠纹的银托盘进来,托盘中放着一个异兽纹的银茶盏,里面盛着半盏清水。
奶妈看斯阳将昌官儿压在炕上,昌官四足乱动好象气也上来了的样子,忙上前将斯阳拉起,一边拉一边说道:“斯阳少爷,不是说好了你看着弟弟我去取水,你怎么压在弟弟身上,天呢,你给他吃的这是什么?”
当奶妈看到昌官儿口中药泥时,一阵惊呼。惹得屋外的丫头婆子都探着头进来看。
斯阳一看众人进来,再强辩是昌官自己吃的也没人相信,便跳下炕一溜烟跑出了屋子。
叶太太在那屋里刚把药吃完,忽听昌官儿的奶妈在东屋里叫唤,便也站起身说道:“是不是昌官掉下炕了,怎么这样的怪叫声。”
及至被两个在屋里服侍的丫头扶着到了东屋,听奶妈说斯阳将昌官儿压在身下给昌官儿强喂药丸时,叶太太吓得倒坐在炕上一时气恼,那眼泪扑簌簌就流了下来。
斯阳从屋里窜出后,几下就跳出了院子,他早就瞅好了,出了叶太太的院子,往后跑有处墙边立着一个梯子,那是下人们上房时备用的。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梯子跟前就上了梯子,但他没想到的是,只有上的梯子却没有下的梯子,当下人们追出来时,他已经骑着墙慢慢挪到房顶上了。
有一个下人机灵,跟着他也爬到了房顶。斯阳看那下人快到自己跟前了,就威胁道:“你再往前走我就从这屋顶跳下去。”
那下人更不敢逞强,也不敢靠近,只得请叶太太来。
叶太太刚才看昌官儿吃剩下的丸药,担心出事,便忙先遣人去请大夫来瞧。
这里又听斯阳上了屋顶要跳下来,不免慌了,忙站在院中对斯阳说道:“斯阳,有事下来跟外奶说,不许胡闹,快下来,掉下来不是闹着玩的。”
斯阳听叶太太这不疼不痒的话并不在意,只恨恨站在房顶上也不说话,也不下来。
叶太太急了,对那爬上屋顶的下人说道:“你是个死人,一个孩子都拿不住,养你们都是吃闲饭的。”
那下人一听叶太太斥责,便又往前靠去,斯阳指着那人说道:“你再动一下我立即跳下去。”
那人看了叶太太一眼,看叶太太还是刚才那个生气的模样,便也不管斯阳怎么说,一下就扑了过去,斯阳一看就往前面跑去,谁知脚下一滑,就从房顶上掉了下来,索性正好掉在院里的树上,只是腿受了重伤,并无性命之忧。
斯阳从房顶落下时人虽挂在树叉上未伤及性命,但脚踝骨却断了,等下人搭了梯子将其从树上抱下时,右脚已经转了方向。
请大夫来瞧了,只能靠手慢慢一点一点将碎骨和断骨往回捏,每捏一下斯阳都疼得撕心裂肺地叫唤,众人也只能在边上干着急。
好不容易看着将腿捏好又在外面打了一幅竹夹板做了固定,因斯阳还是个孩子,只要不是很疼就开始乱动,惹得叶太太提心吊胆,生怕把那竹夹板弄掉,好不容易捏在一处的骨头长不好落个残疾,因此日夜让人一刻不离地看着,但小孩子不比大人,总是这里动动那里挪挪,一刻不能省心。
斯阳在炕上躺了三个月,能站起来走路时,叶太太发现斯阳的腿一条长一条短,仍是落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叶家桂四处请医来看,却再无回还可能,前面还瞒着不敢给叶晨露说,现在已成定局,只得将前因后果给叶晨露写信送往善城。
因绿君要认马太太做干娘的事费了些时日,因此墨子桐给苏姨娘先去了封信,将铺子售卖的事和穆欣荣有事暂时不回去的事在信里说了。便让穆欣荣等绿君正式认下马太太做干娘后再回。
且说绿君与马总管太太认亲礼上,因穆欣荣是绿君父亲,自然参加。双方至亲见面后,穆欣荣并未认出马总管唯一的亲妹居然就是那日救过自己的赶车人。但马秀莲却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干亲家就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念念难忘放在心尖上的人。
马总管的妹妹马秀莲是当地有名的奇女子,因性格泼辣,常扮作男子模样或骑马或自己驾车出行,所以年过三十仍未婚嫁。
那日马秀莲女扮男装所驾马车被穆欣荣抢过后跟着逃了一段路,穆欣荣敏捷的身手和壮硕的身材引起马秀莲的好感。
因那日穆欣荣并未以实话告诉马秀莲,当时只说自己是过路的商人,连名姓也不知道,遂这几日落落寡欢,下人们想了许多法子也没让她高兴起来。
今日忽见穆欣荣成了嫂子的亲家,马秀莲好像黑暗中忽然看到一线光明,看到了希望,顿时神情大悦,眉目俱开,喜笑盈腮。自见了穆欣荣后那眼神就没离开过。
穆欣荣因那日遇上的是个男子,所以并未想到今日亲家小姑子就是那日救命恩人。
就在宴席散了众人要告辞离去时,忽见马总管家下人来传话道:“亲家公先别走,我家大小姐要见你。”
穆欣荣略有点吃惊,心想:自己和马府大小姐并无干涉,她找自己要做什么?
但客随主便,既然有事要说,少不得跟着那下人往堂屋里去。
进了堂屋,那屋子正是那日端木华第一天上任来拜见马总管时的处所。
穆欣荣进了屋子,见正案后坐着一个男子打扮的人,正是当日救过自己的赶车人,和那日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穆欣荣一见忙俯身就拜,口中只说道:“恩公,那日一别走得着急,也未问明阁下姓名,看来咱们有缘,竟在此处又见,我这就回去准备谢礼,明日请恩公赴宴,让我好好谢谢恩公。”
马秀莲咯咯咯笑道:“别急着谢,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