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众人离那湖泊越近,队伍内气压越低,方季平赫然发现他仍然是状态最好的那一个,这真不怪他没心没肺,先前经过青衫男子的洗礼,对于仇恨他看的没有那么重,再加上这个鸟语花香,绿水映山,风景秀丽,着实让他难过不起来。
老舟子举酒畅饮,几人毫不犹豫的走向他,凭他们如今的修为过这个小湖无需乘船,这般为了什么也很明显。
“老人家这里是兰溪宗不错吧?”
舟子裂开嘴笑道:“兰溪岛上兰溪宗,这可不就是兰溪宗?”
“昆仑派有昆仑山,天山门有天山郡,兰溪宗就有兰溪岛。”姚成安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它也配合昆仑派天山门相提并论?”
老舟子竖起眉毛刚要发作,方季平扔出一袋金锭压的老好子所在的船只都摇晃不稳,舟子当即眉开眼笑,连连附和:“对对对,兰溪宗是大宗,但还只是大宗中的孩子,莫说是昆仑派和天上门,便是那江湖无名的百花族也比不得!”
方季平挑了挑眉,神情逐渐怪异。
不会吧,不会吧,兰溪宗的附庸人民不过还不知道兰溪宗被大宗除名了吧?
昆仑派,天山门,罗浮山,王屋,百花族,这些大宗里面哪有兰溪宗的?
方季平扭头看向姚成安,后者点了点头,舟子神情不似作伪。
真不知道啊?那不有意思了。
方季平欲言又止,有些想笑,兰溪宗率先抛弃自己人讨好妖族闹的天下皆闻,到最后只有兰溪宗自己人被瞒着。
方季平笑意刚展即收,心头涌出一股悲哀。
心境再平,无人知晓他心中曾有何汹涌,也无人知晓他眼中有怎样的远方。
方季平感慨万千,毫不犹豫地把钱袋拿回来,事实证明,悲悯万物和贪财是不冲突的。
这套操作下来,付与洋这个勉强认事的孩子小脸一红,另外三人却仿佛本该如此,姚成安歪了歪头,从钱袋里掏出一块金锭扔给舟子。
……
几人没有直接去兰溪宗,而是在王初元的提议下,绕湖走一圈,看看是否有大阵,防止刚说几句就死的不明不白。
“我……我还是不明白。”方季平问道:“大宗皆有领土划分,但从大宗掉下来领土不没收了吗?”
一提到这个,李松寒情绪突然很激动,“当然是要收回去的,武盟之前已经让天山郡的人撤离了,怎么可能不收回去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可答,或者说无人敢答。
其实答案很明显,武盟在偏袒兰溪宗。
为什么如此?那就有些细思极恐,方季平下意识的回避思考。
事实证明,兰溪宗即使被偏袒也落魄了,从方季平叩响村农家想打探消息结果被当成了兰溪宗弟子吃了一个闭门羹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对劲了。
“大娘,我想问一下……”
“问个啥,我和兰溪实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再次被拒绝的方季平有些郁闷,挠了挠头,偏头问道:“我有那么像兰溪宗的弟子吗?”
三人毫不犹豫,一齐点头,王初元笑着解释:“普通人没有办法分辨出修炼法决的不同,但你身上的绝大部分灵力是阿姨传授给你的,所以气息也同阿姨有几分相似,既然这样被认错也就很正常了。”
方季平哦了一声,王初元继续说道:“但这也不是永恒的,但你以后修炼把阿姨留下来的灵力全部吸收掉后,自然也就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
李松寒伸手指向前方,“那里还没有去过!”
姚成安突然摇了摇头,说道:“没必要去了。”
除了那个老舟子,其余人对兰溪宗都是有些看不惯。
方季平脑中灵光一闪。
所以……!
几人急匆匆的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湖面风平浪静,哪儿有小船的身影?
方季平干巴巴地说道:“要不我们别那么光明正大了,实力弱可以理解。”
“这还没进去兰溪宗就被耍了?可恶!”李松寒咬牙切齿,姚成安若有所思的摘下扣子,“其实也不算被耍。”
三秒钟后,方季平看着追踪界面目瞪口呆,禁不住感慨:“所以说不要乱接修灵识的人的东西是有道理的。”
“有些江湖规矩的背后总是有人受伤的。”李松寒附和。
几人眼睁睁的看着那红点闪烁着进了桃李斋,李松寒脸色一下子精彩起来,半响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卧槽。”
“桃李斋是什么地方?”
姚成安揉揉眉心,“是各宗宗长才能入住的地方,这个追踪本就是一时兴起,只要他境界比我高,发现并摧毁一如反掌。”
言下之意不就是兰溪宗宗长才四境?
方季平还没说什么,李松寒脸色苍白,“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发现了并没有摧毁?”
姚成安脸色同李松寒如出一辙,内心纠结的很,还是叹了口气:“可能性不大。”
“他弱不是好事吗?最起码我们不用被打出来了。”方季平困惑的挠了挠头,“你俩这什么表情?”
李松寒一言难尽,拍了拍方季平的肩解释道:“小平平,你不懂!武盟规矩一宗宗长必须为七境,这种情况很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王初元突然开口,他嘴角扬起,笑却不达眼底,“如果兰溪宗没有不同于他人的地方,武盟又凭什么偏袒他?这是最对的地方了。”
方季平搓了搓手臂,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王初元三言两语就构成了一个悬疑,姚成安难得迷茫,开口问道:“那我们还进去吗?”
兰溪宗的情况比他们想的复杂,李兰妁的事情一出,也未曾有兰溪宗换宗长的消息传出,抛弃李兰妁或许并非宗门本义。
众人一起望向方季平,后者苦笑一声,“兄弟们,你们不会还以为我们站在这只代表我们自己吧!不管我母亲的事是否是他们本意,事情发生在兰溪宗,我们就要去兰溪宗!”
有些事就是力量与压力并存,从青衫男子说出带上我的那一份开始,方季平就感受到了。
气氛沉默一瞬,李松寒当即满血复活说道:“好!那我们走吧!反正宗长都那么拉了,光明正大也没也没什么关系!”
然后四人小心翼翼的运转天山游。
四人一把悄无声息的摸到兰溪宗内门,一路上甚至没碰到几个弟子,外面不热闹,里面也很萧条。
四人分成两队,一队先去桃李斋,一队后去,防止被一网打尽。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方季平都该是先去的那一队,却被姚成安和李松寒两人用“大宗弟孓无人敢杀”的理由扣下。
方季平一脸幽怨的看着正哄孩子的王初元,后者哭笑不得:“你就是这么看我也没办法,他们俩可不仅仅是为了你母亲——这里的人都不仅仅是为了阿姨,在这件事上咱俩加起来也比不过老姚。”
方季平叹了口气,姚成安脾性他又岂能不知?
“你们这样让我欠人情啊!”
王初元眨了眨眼,忍不住笑道:“哟,你真觉的欠我们?”
方季平顿了顿,大大咧咧的回答:“好吧,其实没有,你们让我欠了,以后我也会让你们欠。有些关系用人情来算的话,会很累。”
王初元笑着点点头:“同意。”
两人等了一会儿,好消息是桃李斋没有动静,坏消息是没有动静!
方季平干巴巴的说道:“最起码证明他们没打起来?”
“也有可能是降维打击。”王初元悠悠说道,他话尾刚落,两人直接冲上桃李斋所在的山头。
……
“两位首席大驾光临,着实让小宗蓬荜生辉。”面相普通的中年男子,拿起木桌上茶杯抿上一口,神情惆怅,口上仍在客套。
李松寒脸色发白,张口刚想说什么被姚成安瞪了一眼制止住了。
此刻千言万语都不适合再说。
中年男子低头无奈一笑,轻声道:“你们想的不错。大宗从元宗历始年地位变定了,即使是天山门,它从一开始也是大宗!在这种修道种子全被人拦截的情况下,我们这种小宗怎么活?”
“李兰妁天赋极佳,你又为何弃了她?”
中年男子面露苦涩,明明什么也没说,却让姚成安心头一震,连忙追问:“是谁?!”
“武盟?还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宗?”中年男子缓缓起身,“这重要吗?无论是谁,人族大敌当头仍在内讧的可笑行为是定了的,所属武盟的宗师,我百分百佩服,但武盟……它凭什么维持整个修真界?”
姚成安微皱眉头,中年男子这番话几乎是捶死了武盟,然不知为何,姚成安始终觉得他闭口不谈的大宗更为可疑。
中年男子身上清风一震,一扫颓态,“我感受到了兰妁的气息,那个孩子是她的传人?”
“是她的儿子。”
中年男子愣了愣,嘴角一跨,明眼人都能瞧出他有什么心思,他本人偏还嘴硬道:“有儿子了好,有儿子了好,有个血脉传人可是好……”
李松寒有点看不下去,欲言又止。
“我儿时也曾家庭和睦,也享受过幸福美满,可惜建立了兰溪宗后便一直束手束脚。”顿了顿,中年男子自嘲笑道:“我本不该如此。”
“你要做什么?”
“因为不太甘心,所以想再等一等。”
……
同时,方季平和王初元两人刚登顶,王初元手刚碰上桃李斋大门硬被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叫住:“住手,你们什么人?”
来着红衣艳丽,赤足白发,面容姣好,她站在那里让人有一瞬间的慌神。
方季平愣了愣,问:“你又是什么人?”
“本姑娘红枭仙子,是兰溪宗这一代的首席!”少女扬起头,方季平不想与此争锋,红枭姑娘这个称呼刚出口,少女冷笑道:“原来是两条从乡下来的土狗,红枭是称号,并非本名,岂有人能以称号称呼——啊,还有个小土狗!”
王初元脸色顿时一变,推了一把方季平,暗示性极为明显,你丫不出手,老子可就开打了!骂我行,骂我“闺女”可不行!
方季平干咳一声,“那你叫什么?”
“记住了哦,李红枳。”李红枳皱起眉头,“你们到底是谁?”
“我叫方季平,他是……”
“哼。”
王初元冷哼一声,硬生生打断方季平了介绍,方季平和他认识十多年,还未曾见过他这般生气。
王初元当然生气,善闯他宗被被人骂的都是应该的,他甚至觉得李红枳骂轻了,但她为何要嘲讽一过四岁的孩童,他们这般作为错,可付与洋无法支配自己的行为,这她凭什么?因为她李红枳大,付与洋小?
没有这样的道理,年龄并非挡箭牌。
他讨厌这种辨不明无辜的人,更害怕自己,方季平他们成为这样的人。
又或许,王初元就是不喜欢她,不用去找什么借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红枳脸通红,气恼的一跺脚,“喂!小白脸!你那是什么态度?狗讨食还会摇摇尾巴呢!”
王初元怒火并未增加,却也并没有下降,方季平站在他身边甚至听见了血液流淌的声音,这是王初元出手的前兆。
为了王初元的名声以及李红枳的生命,方季平挺身而出,上前一步,“小姑娘你把我兄弟惹恼了,咱俩打一架吧?”
“方季平你不用……”付与洋有些害怕,往他怀里缩了缩,王初元瞬间噤声。
李红枳哼了一声,“行啊,动手吧!”
平乱出三分,刀气纵横,李红枳连姿势都没摆好,就被打下了山,方季平愣住,连忙冲向那个方向,吐了口口水破口大骂道:“妈的!气势那么足,老子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呢!”
身后桃李斋突然刀气冲天,中年男子破房而出,直冲碧霄。
方季平目瞪口呆,其实他也没有嘲讽的意思……不至于这样吧。
中年男子的刀气与李鸩的剑气有所不同,却在某些地方相通,譬如他们都有一种一出鞘必要斩杀对方的气势,却也不同,中年男子的刀气远不如李鸩的杀意那么重。
但是也够了。
方季平呆愣的站在那里,这是他头一次那么深刻的感受到世上兵器皆为一人之手。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身上气势不断攀登,五境,六境……甚至毫不费力地迈过九境!
“老王八们!没想到老子有这资质吧!”中年男子眺望远方,还有又将目光送给他生活一辈子的地方,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芒,下一刻他身体爆炸,落入这方天地。
憋了太久,今日纵是一死。也该让萧鼎这个名字见见光。
中年男子脸上仍带有微笑,只是在最后一刻喃喃自语:“被欲望牵着走了一辈子,这种结局便是我想要的吗……”
……
书童扭头道:“老爷他死了欸!”
“嗯。”青衫男子眼神深邃,抬头望向那轮耀阳,“这是否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呢?”
他活在这世间已然太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唯独未曾见过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选择做自己的人。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他认为萧鼎应该将自己的一生怒火全部发泄在这些青年上才对。
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方式。
青衫男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
龙骨山山顶,李鸩侧头看向炸开的朵朵血花,满是漠然,低沉嘶哑的中性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谁呢?谁死了?”
“不认识。”李鸩皱起眉头,这声音太近,好像那东西趴在了他的肩头,让人作呕。
“章向北发了好大的火,居然开始砸东西了。”
李鸩冷哼一声,“你比我还关心他们。”
“知己知彼,所向胜利。”
“不会就别硬说,恶心。”李鸩叹了口气,死的那个人他的确不认识,但气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九品,不怪章向北失控,九品就死在眼皮子底下,还是在两族决战前夕这么关键的时刻……归家之期更遥远。
“山下那个还在等你?”
“关你屁事!”李鸩下意识的扭头瞪着那巨大龙骨一眼,它没在说什么,或许它也能够感受到李鸩的满腔怒火。
李鸩情绪突然稳定下来,望着那点灯火,感动的同时还夹杂着震惊。
已经五十六年了,张焘未曾离开京城一步,实在无聊就化身成女人去调戏良家妇男,或者化身为顽童上房揭瓦。
张焘的上半辈子那般热闹,下半辈子却那么孤寂。
李鸩着实心疼,张焘不似他,他上半辈子身为张焘的待卫围着他转,下半辈子也如此没什么不好。
他很想告诉张焘,我不委屈,你也别守了,跟黎瑶走吧。
我从未恨过你,他则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