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诀奉旨护送北狄二皇子离京的消息,凌幼瑶是在中午知道的,没来得及与他告别,便听江流说,他此时已经出了京城。
凌幼瑶稍感惊讶:“这么着急?”
江流答道:“陛下下旨,令北狄即日启程,以免受大雪影响,耽误了路程。”
听到这话,凌幼瑶算是明白了,傅修昀不是怕误了北狄的行程,而是不想给北狄反应的机会。元玉珹这回入京,惹下重重祸端,傅修昀表面虽未计较,可心里却将北狄恨了千八百遍。
让傅明诀送元玉珹离京,无非是不想公然与北狄撕破脸皮,至于傅明诀暗地里会做些什么,依傅修昀的态度,大抵是——只要不闹出人命,一切都好说。
“我知道了。”凌幼瑶顿了顿,又问:“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江流:“王爷没说,不过应该会赶在除夕之前回来。”
如今已是腊月十三,离除夕只有半个月左右。傅明诀虽说只需送到山门关即可,但此去尚有八百里,加之雪天行路艰难,能在除夕之前赶回来,已是不易。
凌幼瑶望着门外满地清白,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寂寥。
从前她倒是盼望着傅明诀不在,可如今人真的一声不吭地走了,这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
银朱见状,便道:“左右才半个月而已,您若是无聊,不妨请蔡大小姐到府上来说说话?”
说起蔡馥雅,凌幼瑶这才想起来,她还真得见一见蔡馥雅。
这方正准备让人去蔡府递信,便听见下人来禀报说,蔡家大小姐已经到门口了。
“这刚说着她呢,人就来了。”凌幼瑶理了理衣裳,起身往外走。
蔡馥雅行色匆匆,连管家都都追不上,轻车熟路穿过庭院,直到见到凌幼瑶,才堪堪停了下来,然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幼瑶,你没事吧?”
凌幼瑶疑惑地看着她,随后摇摇头:“我没事,你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蔡馥雅拉着她好好看了几圈,捧着她的缠着棉布的手,道:“我听哥哥说,王爷今日早朝时向陛下请旨送北狄二皇子离京,我便问了句缘由,这才知道你昨日遇险的事。”
说着,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愧疚之色,“对不起幼瑶,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遭此劫难,还险些害了你......”
凌幼瑶见她眼眶红红的,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也是我当时太心急了,一时没有注意,这才中了他们的计,你不必愧疚。”
“还说没事,你手上还包着布条呢。”蔡馥雅故作不悦道,心里却是内疚极了。
若不是裴策派人告诉她季书禹因赐婚一事醉酒的消息,她还不知道苏凌汐会利用她来算计凌幼瑶。
凌幼瑶无奈叹了口气:“太医已经看过了,我没事,只是点皮外伤罢了,过段日子便会好了。”
蔡馥雅垂下眼眸,闷声道:“太后要为季书禹和苏凌汐赐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的事,也不会让苏凌汐有可乘之机。”
“馥雅,”凌幼瑶沉沉唤了她一声,“你先随我进来。”
银朱知道两人有话要说,便屏退的一众下人,把门带上,才退出了房间。
屋内烧着地龙,很是暖和。
凌幼瑶拉着蔡馥雅在罗汉床边坐下,这才问她:“馥雅,你告诉我,你对季公子是否有意?”
“没有!”蔡馥雅几乎没有犹豫,一口否决了,“谁会喜欢他?整天吊儿郎当的,真不知太后娘娘怎么想的,居然想把苏凌汐许配给他?”
见她这般,凌幼瑶心中了然,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喜欢季公子,如今看来倒是我白担心了。”
蔡馥雅嘴唇嗫嚅着,看着她明亮通透的双眼,竟有些心虚。
凌幼瑶像是没发现她的口是心非,自顾自说道:“听说过两日,太后便会下旨赐婚了,这桩婚事大抵在明年春天便能定下来了。”
闻言,蔡馥雅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凌幼瑶眼角的余光扫过她的手,继续道:“虽然我与苏凌汐不和,但她若真嫁到季家,也算是下嫁了。”
“以苏凌汐的性子,怎么甘心嫁给季书禹那个浪荡子?就算太后同意,誉国公也不会同意。”
蔡馥雅说这话时,并未发现自己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轻微的颤意。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的。
凌幼瑶将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茶杯取走,轻声道:“馥雅,你也知道,以苏凌汐的家世,若是嫁到季家,便是季夫人都要让她三分,更别说季公子了。”
蔡馥雅眸色微动,莫名想起浮台山下少年那双盈满了细碎莹光的眼。
沉默半晌后,她才小声说了句:“他可不是那种任人捏圆搓扁的人。”
两人自小相识,从小吵到大,哪怕是现在见面,也还会吵上两句,说是欢喜冤家,最合适不过。后来,蔡家的官越做越大,两人才渐渐疏远了。
凌幼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只是看她眼下的表现,便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
“季公子不会任人拿捏,那季家其他人呢?”凌幼瑶语重心长道,“若太后真下定决要赐婚,季家是不会抗旨的。”
蔡馥雅眸光闪了闪,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凌幼瑶知道她心中难处,也不再说下去,只派人送她回去。
有些事,旁人或许看的明白,但自己不一定清楚。
蔡馥雅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
早在听到太后有意赐婚季书禹和苏凌汐的消息,她便狠狠哭过一场了。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哭,但总是感觉心里不痛快,非要发泄一通才算满足。
本以为哭过之后,便会过去,然而心情却愈发低落。
恍然睁眼,才发现窗台上摆放的全是季书禹给她雕的小玩意儿。
蔡馥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只盯着那些活灵活现的木雕出神。她与季书禹五岁相识,时至今日,已有十一年,而窗台上摆放的木雕正好齐齐十一只。
起初,她还嫌季书禹雕得丑,连小猫的耳朵都刻缺了,如今再看,却觉得那只缺了耳朵猫也是可爱的。
蔡馥雅捏着那只小木猫,思绪已然飘远。
直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姑娘,老夫人请您去一趟松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