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的烛火映照在凌泠侧脸,大片阴影投下,将她本就刻薄的脸衬出几分狰狞来。
凌幼瑶拧着眉,若有所思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个冷血无情的……”
见她这般,凌泠满腔恨意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不屑地哼了哼:“你别以为你装作一副愧疚悔恨的模样,我就会原谅你。”
凌幼瑶眼里浮上一层迷茫,她为何要求凌泠的原谅?
只听她继续道:“我知道王爷喜欢的是凌清微,你应该也知道吧?”
凌幼瑶点头,这事不用人提醒,她一直都记得。
凌泠看着她那张脸,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我娘从前总说你命好,说你嫁给了景王,成了高不可攀的景王妃,如今看来你不过是占了凌清微的位置罢了。”
“倘若凌清微没死,景王妃的位置又岂轮得到你?!”
她死死盯着凌幼瑶,这些天压在心底的恨意终于在今夜彻底爆发。
从前的凌清微提着整个淮州最好的花灯笑着与她说话,现在的凌幼瑶同样是笑着坐在景王妃的位置上与她说话。
二人何其相似?而她依旧只能仰望。
花灯,她能抢过来,景王妃的位置,她也能抢过来。
凌幼瑶静静注视着凌泠丑陋的一面,唇边带起一抹微笑,嗓音清脆如珠:“轮不到我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轮到你?”
“堂姐,你这梦做的有些逼真了......”
她笑盈盈地望着气急败坏的凌泠,戳人心窝子谁不会?
出于礼数,她待人一向是笑脸相迎,偏偏有人拿她当软柿子,却不想她认真起来,也是会咬人的。
“你!”凌泠被堵得哑口无言。
今晚见了傅明诀与凌幼瑶亲密低语的一幕,胸中妒火中烧,本想戳破凌幼瑶的美梦,看她伤心欲绝,悲痛难耐。
谁想!谁想凌幼瑶竟是个牙尖嘴利的?她那副温柔懂事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凌泠拽着衣摆的手青筋浮起,想起今夜来的目的,又渐渐冷静下来。
“你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凌清微的影子下,”她冷冷笑道,“明明是你抢走了凌清微的一切,却还装出一副无辜弱小的模样。”
凌幼瑶眸光沉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见状,凌泠笑容更加猖狂,继续道:“凌幼瑶,你害死了你姐姐,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你夜里......真的能安然入睡吗?”
她最后这句话说的很轻,却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凌幼瑶的耳畔,那深刻又模糊的记忆如浪潮一般,铺天盖地卷过来——
鲜艳如血的杜鹃花海和绿衫罗裙的少女,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交织在一起,最后统统化为了刺眼的红色。
这是她嫁进王府第一晚所梦。
凌幼瑶双目空洞无神,梦里的虚影与记忆中的画面胡乱交错,越是想要看清真相,却越是模糊。
凌泠看着她这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缓缓起身凑近她,一字一句道:“凌幼瑶,你才是害死凌清微凶手。”
凶手,她才是害死姐姐的凶手......
轻柔的声音像冰冷的毒蛇爬过凌幼瑶的脊背,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将破土而出——
啪!
茶杯应声而碎。
滚烫的茶水溅到凌泠手背,她惊呼一声跳开,怒目瞪着凌幼瑶,正想说什么,却被匆匆走进来的银朱打断了。
“王妃,发生什么了?”
紫兰紧随其后,冷冷扫了凌泠一眼,才走到凌幼瑶身前,“王妃,您没受伤吧?”
凌幼瑶怔怔看着焦急慌乱的银朱,逐渐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说话。
见她魂不守舍,银朱回头看向凌泠,眼神中带了几分问责:“堂姑娘,您与王妃说了什么?”
凌泠理了理衣裳,扬起下巴,道:“我能与她说什么?不过是些往事罢了。”
她目光又落到凌幼瑶身上,虚假地笑了笑:“幼瑶,今天太晚了,我便先回去了,下次有空我们再聊。”
凌幼瑶抬头目送她离开,目光复杂。
待人走后,银朱才问凌幼瑶:“王妃,堂姑娘究竟与你说什么了?”
想起凌泠那些话,凌幼瑶眸光黯淡下来,不愿多说:“没什么,你们先出去吧,我累了。”
银朱眼含担忧,看着她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出了营帐。
......
夜晚的浮台山起了雾,浓黑的夜蕴着白,前头的宴会已经散了,只有篝火还烧得旺盛。
凌泠裹紧了披风独自穿行在黑夜中,她与苏凌汐的营帐挨在一起,需穿过傅修昀与几位嫔妃的营帐才能回去。
经过傅修昀的营帐时,面前突然闪出一道冷光。
随后,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在陛下营帐前想做什么?”
凌泠被他手中的刀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几步,解释道:“我、我只是路过而已......”
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没有收回刀,“我问你是何人?”
凌泠心中忿忿,刚要解释,忽然有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局。
“她不是刺客,把刀收起来吧。”
侍卫见到傅修昀,连忙收起刀,跪下行礼:“属下参见陛下。”
“嗯,你先下去吧。”
傅修昀一袭明黄龙袍,身长如玉,不似傅明诀那般冷漠,他的眉眼之间带着笑意,嗓音温和:“你是凌安年的女儿?”
凌泠被他这么一看,心止不住狂跳起来,“是,正是家父......”
她从未想过睥睨天下的天子会主动替她解围,甚至还记得她父亲是谁。
傅修昀见到凌泠的眼神,心生厌恶,面上却挂着笑:“这么晚了,你为何一人在此?”
面对天子的关心,凌泠有些受宠若惊,强压住内心的欣喜,道:“我刚与王妃说完话,正要回去。”
“哦,朕倒是忘了,你与景王妃还是堂姊妹。”
“是的,我虽与幼瑶是初见,但我们却胜似亲姐妹。”凌泠笑道。
听见这话,傅修昀眼里浮上一丝讥讽,凌泠在景王府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但他并不打算拆穿凌泠。
“可朕记得,你今夜好像一直是与苏凌汐待在一起?”
凌泠笑容僵了僵,随即道:“幼瑶是景王妃,我与她虽是姐妹,但身份有别,况且苏小姐对我也很好。”
“原来是这样,”傅修昀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父亲若在,见到你这般,定会心疼。”
突然提起父亲,凌泠不禁愣了愣,明明来京城的时间不久,却要想很久才能想起父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