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儿

《硬核儿》

第9章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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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自习,王加根看到方红梅的座位仍然空着,他的挂念和担心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坐在教室里,他无心听课,翻开书本,也看不进任何内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红梅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直到上午做课间操的时候,方红梅才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怀里抱着几本书走进教室,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开屉斗,放下书之后,才对同桌马静谈起了她的悲惨遭遇。王加根支棱起耳朵,静心地倾听,大致弄清楚了她昨天没有按时返校的原因。

原来,方红梅昨天下午从家里步行七八里路,到达万安渡口时,发现瀤河涨水了。这也不奇怪,瀤河上游连日大到暴雨,怎么可能不涨水呢?万安渡口平时总是一只小木船摆渡,负责把行人和他们的平板车、摩托车、自行车、各种各样的物品送到河对岸去。枯水季节河面比较窄的时候,摆渡只需要一个人撑竹竿就行了;一旦河水上涨河面变宽了,就得竹竿、船桨双管齐下,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够把船划到对岸。这几天因为瀤河水涨得实在是太高了,出于安全考虑,渡口临时停止了摆渡。过不了河,就到不了河对面的肖港火车站,方红梅只得原路返回。今天早上,她又从方湾坐汽车到孝天城,再从孝天城转火车到花园镇。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回到五里棚山上的孝天县师范学校。

听到这些,王加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和难受,毕竟这两天受了那么多折磨,提心吊胆,度日如年,而方红梅对此却一无所知。

白天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方红梅倾诉。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课,王加根直奔汤正源家里拿钥匙,到附小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候。

当熟悉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门后面,迅速把门打开。

方红梅闪身溜进来,就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都说恋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三天没见面,那就相当于过去了十年。因此,这段忘情的拥抱和接吻很费了一些时间。

平静下来之后,两人开始叽叽咕咕地诉说这几天的经历和苦情。有思念,有委屈,有甜蜜,有心酸,有气恼,有痛楚,时而哭,时而笑,时而互相埋怨,时而撒娇嗔怪,完全像两个疯子和傻子。

转眼就到了孝天县师范学校这届毕业生实习的日子。

为方便管理,学校把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安排在本校附属小学实习,男生则就近安排在花园镇和花园公社的几所学校。

花园镇和花园公社实际上是两个行政机构,均隶属于孝天县管辖。虽然花园镇和花园公社都是科级单位,党政机关在同一个大院里办公,但在管理上还是有区别的。从管辖范围看,花园镇与花园公社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像BJ市与HEB省。花园镇管理城区,花园公社管理周边几个村。一看地图就会发现,花园镇被花园公社包围着。

花园镇居民属于城镇户口,有商品粮供应;花园公社居民主要为农业户口,属于农民,习惯上称之为社员。城镇居民与农村社员享受的待遇是有区别的。比方,花园镇居民有生活煤供应,花园公社居民则没有——即使是吃商品粮的公职人员也没有这个待遇。

此外,花园镇还有一些外来单位。

镇东有驻军部队。从王家岗往北数公里,一直到崇山峻岭中的松林岗,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部队营房。之所以让规模如此庞大的部队驻扎在这里,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

花园镇地处大别山脉与江汉平原交汇地带。早在春秋时期,这里就是楚国的重要军事堡垒,素有“楚北重镇”之称,自古就有“占据花园,逐鹿中原”之说。有历史记载的发生在花园镇的大小战役达数十次,特别是抗日战争期间,花园镇几乎被日本鬼子摧残得体无完肤,满目疮痍。在流经花园镇的瀤河上,至今还残留着被日本飞机炸断的石桥遗迹。历史上的这些战事,一直为花园镇人所津津乐道。

除了驻军部队,花园镇还驻有中南冶勘六○四队、鄂东北地质大队、武汉铁路局花园技校、武汉铁路局花园电机厂等单位,外来人口数以万计,与花园镇本地居民旗鼓相当。一些规模较大的外来单位,还有自办的子弟学校。这些子弟学校也被孝天县师范学校定为实习单位。王加根、杨保胜等十名男生被安排在鄂东北地质大队子弟学校实习。他们的带队教师是汤正源。

根据往年的经验,实习生必须自带行李。为了减轻学生的负担,孝天县师范学校动用那台平时为食堂买米买菜的二十匹马力拖拉机,把实习生的行李送往他们的住宿地——花园接兵站。由于在花园镇和花园公社实习的男生全部住在一起,行李比较多,拖拉机来来往往跑了好几趟。

汤正源把前往鄂东北地质大队子弟学校实习的十个男生召集在一起,告诉他们说,他已经与拖拉机司机打过招呼,把住花园接兵站学生的行李全部送完后,司机再单独为他们跑一趟。

“我们不住接兵站。”汤正源洋洋得意地说,“地质大队已经为我们安排了住宿的地方。”

王加林与杨保胜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可是我们的行李已经被拖走了。”

“宋双清没有通知你们吗?”汤正源有点懊恼地问。

“我俩刚才上厕所去了。他可能没有找到我们。”王加根推测。

这时,拖拉机已经从校园外面开进来了,停在他们身边。

汤正源、王加根、杨保胜和另外八个背着行李的男生先后爬上了车厢。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往花园镇方向跑。沿路,他们看到不少步行的同学,成群结队,谈笑风生,轻松自如,显得快乐无比。

过了花园大桥,汤正源大声喊叫着司机的名字,让他停车。

拖拉机停下来后,司机走出驾驶室,不解地望着汤正源。

“我们就在这儿下车。”汤正源对司机说,“还有两个学生要去接兵站拿行李。”

“好吧!那我就不送你们去地质大队了。”司机表现出抱歉的样子,客气地说,“这儿离地质大队也不远,走过去大概二十分钟。”

“行。谢谢你!”

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走后,王加根和杨保胜赶紧往花园接兵站的方向跑,汤正源另八个男生站在花园大桥头的树荫下等他们。

花园接兵站位于花园火车站旁边。这家成立于一九五二年的军供机构,隶属于民政部门管理。最初的工作任务是负责接收、转送由东北、西北赴孝天城、XY市、十堰等地转业复员的部队官兵,后来逐渐转变成为花园镇驻军部队及京广铁路过往军人服务。这样的机构在孝天地区独一无二,在全省也绝无仅有,足以证明花园镇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王加根和杨保胜一路小跑着,他们不好意思让汤正源和另八个同伴在花园大桥头等的时间太长了。可当他们路过花园电影院时,又不得不把脚步慢下来。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本来就不太宽敞的街道上,站满了等候进场或者准备购票的观众。还有卖冰棍的、卖汽水的、卖大碗茶的、卖瓜子的小贩,来往穿插,叫卖吆喝。这些人手中无一例外地捏着多张电影票,而电影院的售票窗口已经打出“票已售完”的告示。显然,电影票是被这些生意人买光了。不过,这些人也绝非“黄牛党”。他们转售电影票并不涨价,只是有个附加条件——必须购买他们的东西。

穿过前推后搡的人流,没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一栋挂有“湖北花园接兵站”招牌的破旧楼房。王加根和杨保胜兴冲冲地跑过去。刚进大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他们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什么东西?这么臭!”杨保胜四下里望了望。

“是那几个桶里散发出来的。”王加根指着进门右侧摆放的几只半人高的大铁桶。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往桶里面瞄了一下。桶里装着的似乎是残菜剩饭之类的餐余垃圾,由于存放时间过长,已经腐烂成黑色的浆糊了。进门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两侧堆放着破铜烂铁、成卷的电线和乱七八糟的杂物。因为刚从阳光下进来,加上屋里光线比较暗,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过道尽头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霉味,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一些高低床。

王加根以为这里就是同学们居住的地方,可揉了揉眼睛过细一看,又发现这些床上都有铺盖行李,而且都是铺好了的,显然已经有人睡过一段时间。再加上铺的盖的都很破烂,不像是学生的东西。

“这边儿,上楼。”杨保胜指着紧挨着墙面的木楼梯说。

王加根这才发现木楼梯上贴有一张白纸条,上面写着“师范实习生由此上楼”。

楼梯很陡,往上爬时必须手脚并用。稍不小心,就有摔下去的危险。到了二楼,他们才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带队的教师,有实习的同学,但大家似乎情绪都不怎么好。有的横眉怒目,有的愤愤不平,有的悲观失望,脸都拉得老长,看不到丝毫的笑意。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什么接兵站,简直就是收容所!”

“学校也太抠门了吧!让我们与搞建筑提泥桶的揽工汉住在一起,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不在这里住了!我们回学校住,宁愿天天往花园镇跑。”

“对!坚决不住这种破地方。我们自己掏钱去住旅社。”

……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学生甚至与带队的教师发生了争执,吵得脸红脖子粗。他们甚至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到学校书记张雨桓身上,说他看似慈眉善目,实则笑里藏刀,心比蝎子还毒。

王加根和杨保胜一声不吭,在满是灰尘的木楼板上寻找自己的行李。找到之后,两人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没有与其他人打招呼。

“我们去的地方,条件会不会也这么差呀?”下楼梯的时候,王加根有点儿担心地问。

“绝对不会!”杨保胜满怀信心地回答,“最起码能保证墙是白的。”

与站在花园大桥头树荫下的汤正源及另外几个同学会合后,他们沿着一条土石公路径直向北行走。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扬起漫天的尘土,犹如黄色的烟雾。他们时不时得停下来躲避。

想到马上就要当教师了,实习生们都很兴奋,一路谈笑风生,相互提醒实习期间应该注意的事项。比如,同学之间再不能直呼其名,应该叫“某老师”或者“小某”;平常讲话尽量用普通话,口里不能带渣子,更不能开粗俗不堪的玩笑。

十几分钟后,终于看到了一个高墙大院,大院正门口挂着“鄂东北地质大队”的招牌。向门卫老头说明来意,又根据门卫老头的指引,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这里的子弟学校。学校校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亲自把他们带到与学校相邻的鄂东北地质大队招待所。

十个实习生被安排在两个房间,每个房间住五个人。墙壁果然是白的,白得晃人的眼睛。墙上还贴有花鸟鱼虫之类的素描画,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沿墙摆放着五张单人床。棕垫,雪白的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被子上压着枕头,枕头上面盖着枕巾。床单、被子、枕巾上都印有“鄂地质招待所”几个红字。临窗的一张桌子上,搁有两个开水瓶。实习生们带的行李显然成了多余的,只得原封不动地存放起来。

“全天都有热水和开水供应,还有一个公用浴池。大家洗澡可以去那里。”子弟学校校长不厌其烦地介绍,“吃饭在招待所食堂里,大家尽量去早一点儿,去晚了,食堂的好菜就没有了。”

接下来,子弟学校校长又带着汤正源上二楼,说是在楼上给带队老师安排了一个单间房。

大家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莫说实习三个星期,这样的环境,让我实习三年我都愿意!”杨保胜得意洋洋地宣称。

“嗨,做梦也没有想到地质大队条件这么好。再看看住在花园接兵站的同学们……”

“一个在天上。”杨保胜得意地伸出右手食指向上指了指,然后又向下指了指,“一个在地下。”

“真是天壤之别啊!”大家都觉得自己比较幸运,高兴得眉开眼笑地发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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