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三儿，回去吧，家里就靠你们了。”

大哥弯下身，捏了捏马保国的肩膀，转头望向胡爱国，“爱国，在家里听妈的话。你要记住一点，这个世界，除了我和三儿，妈是你最亲的人，她不会害你。”

“我知道哥，我只是……”胡爱国苦着脸，眼皮红肿如桃花，仔细看去，嘴唇上面竟还有两道清鼻涕，“……哥，我也想参军，我也想和你一起。”

“呵……”大哥拍了拍胡爱国的脸，“到了那里，你整个人，就是人民的，是国家的了，你能受得了？”

胡爱国神色一凛，赶忙改口“那你啥时候回来？”

“部队有纪律，有探亲的机会，我定回来。”

今天的马保国，出奇地平静，一声未吭，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哥。这个男人，曾经是家里顶梁柱，是这个家的家长。现在，这个职位是他马三儿的了，他得做个标榜出来。

“三儿……不错，做得很好！”大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未语。

“第三队！……集合！……准备出发！”

远处站台上隐约传来口令声，周围的人群开始嘈杂起来，大哥握紧母亲的手“妈，您注意身体，我走了，”“二舅，照顾好我妈，我走了。”又赶紧躬下身，和两个弟弟紧紧地抱了抱。随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出了站台，马三儿问母亲“妈，咱家的BP机带了没？”

“带了，怎么了？”

“我昨天听说绿景通讯现在BP机能以旧换新，咱家的那个按键都快掉完了，要不我们去换一个吧。”

“我们还要回去上班，你跟你哥去吧，给。……别惹事儿！！”

“哦……知道了！”

人山人海的中山路，哥俩左右穿插，来到一装修豪华的门面跟前。这里的人是外面的十倍。

好容易挤到一个貌似咨询台地方，这里站着个朝天鼻，鼻子上挂着一副眼镜。眼镜儿朝天鼻用余光瞥了眼小哥俩“干什么的……？”

“听说你们这BP机以旧换新？我们这个能不能换？”马三儿摊开手，里边是一个破破烂烂的传呼机。

“开通短消息预览通知提醒，一个月十五块钱，办不办？”眼睛儿朝天鼻看都没看，嘴里哼出一句话，嫌恶之色尽显。

“啥……？什么意思啊？不是以旧换新吗？”

马三儿一头雾水。

“这就是以旧换新，给你换个新的，然后每个月多收你十五块钱月租。”眼镜儿朝天鼻翻了个白眼，“听明白了吗？这就是以旧换新！以旧换新！办不办？问你呢！办就等着，不办就……”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冲起，飘啊飘的，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冲击的力量集中在他那架着眼镜儿的朝天鼻上。

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这个家伙昏睡了半个小时，当他醒转过来时，马三儿和胡爱国已经跑进了自家胡同口。

“呸！妈的，以后谁再说什么以旧换新，我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不对啊小哥！”马三儿边走边说“你不是教我吗？打人要掏他肚子，这样既能打到他吐，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傻啊你，这都不懂，”胡爱国皱了皱鼻子，拍了一下马三儿的后脑勺，“因为打他的鼻子……好爽啊……哈哈哈哈！”

“嘎嘎嘎！……”

俩兔崽子没心没肺地笑。

马三儿收回思绪，把崭新的墨镜挂在耳朵上，鼻托支在头顶，“也不知道小哥怎么样了，这两天该打电话回去了，该不该告诉他以旧换新的事儿呢？这回可是真的啊。……上次打电话妈好像又在和小哥置气儿，唉……真是不让我省心啊！”

想着心事，马三儿已经进了铁皮房。

“元叔！早啊！”他跟周元打着招呼。

“哼，早什么早，都几点了！”元叔一边换衣服一边埋怨。

马三儿看着元叔急死忙慌样子的有点诧异“怎么了元叔，这么着急？拉屎去？”

元叔没接他话，自顾自的说道“我这几天有事儿，要出趟差，你把这里看好咯，工钱等我回来就给你结。”

转过身，看到马三儿那张脸“哎……你，你这张脸……”

“嘿嘿！最近连续吃了几天中药调理，豆豆也都不见了，咋样？大变活人是不？”马三儿摸着自己的脸。

元叔盯着他看了几眼，“这蛤蟆镜不错！”“是吧，要不？五十块！”

“五十？这可是雷朋的！”

“我不知道啥雷朋电朋，学校里学生摆地摊卖的，十块钱。”

“你们学校的学生可真有钱！行，五十我要了。”

周元接过墨镜，又来到镜子前一顿瞎比划，摆出各种于年龄不相符的造型。看到镜子里马三儿已经开始拆旧电脑了，转过身子，“马三儿……”

“咋了元叔？”马三儿头也没抬，捣鼓着手里的机器。

“你先停下，我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儿，您说。”马三儿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周元，他还是头一次见周元面色如此凝重。

“你小子，虽然平时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但我看得出，你人不错，做事认真，有正义感，身体也很健壮。”

“叔，……我咋感觉你这是在选女婿呢。”马三儿嘴里应付着，心中却在腹诽“怎么？按耐不住了，要交底儿了吗？”

“做我女婿？哈哈，”元叔撇了撇嘴，“我怕你吓尿裤子。”

“怎么了？难倒你闺女是母夜叉？”马三儿追问。

元叔沉默半响，没有接马三儿的茬，“嗯……你想过没有，这个世界，……也许并不是你所了解的样子，……你所看到的，摸到的，感觉到的，很可能都是……你无法理解的。”元叔组织着语句，接着说道“当有一天看清了这些，知道了世界的本质，可能……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马三儿皱着眉，思考周元的话。他头一次听到周元这样说，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如果是放在以前，他会直接笑出声来，把周元当傻子看。

但是经历过这几个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马三儿不由得觉得元叔说的话很有意思，值得继续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