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休在中溜、布山两县来回奔腾约近半旬。等再回来拜见,看得出来,袍角掖在替换的皮带上,鼻端发黑干焦,但从随后卷袖露出的黄白相间手臂看,有赖相护。只是仍有几颗不小的红痘。
“嗯,蒋主薄,制图就收下了,这几日好生休养。”陆绩头也不抬的作出回应。
在陆绩走访两县的时期,县内事务尽付蒋休一人置办,不过布山无建乡制,中溜有任,算是让人得到了一个缓冲空档。
蒋休早将袖袍换成同蒋壹的武者装束,就这样也是叹平林卷风,望不见水如天。
陆绩正冠束带,内、外衣相覆盖身,净脸与细颈处不时有汗渗出一层,便取细巾擦拭。此外,还有一浸水暴晒成条状的粗布,每有飞虫小物纵趴衣裤,即驱打逐之。此同是林盖遮高山,跳脱不得。
此外,腐败动物散发的瘴气无形,也是一大毒害。能随风向忽勃忽灭,范围成而能使人明存,阻滞不前。不兴风势,突然有一二人暗自倒下,也为这场旅程平增几分戒惧。
蒋休不惜登小丘绕远,宁受毒日晒唾,也不想倚风尝毒。
等到陆绩的手走出这段横屏两地的密林,蛰痛的与不发声的虫子皆降落上面,端是“同礼相待”,留下了坑洼。可这手的主人看向简陋作画上标注的地点,不觉得有甚亏待。
有村子恰在丛掩林蔽中,若不是出来采药的村人好心邀请,他们这多已头昏体热的一行还要再难受更长一段时间。
不过,村子里有一怪俗,不能多饮水,水中也带有不少粉末,水质说不上多好。可这,先前多毕恭毕敬地提供住处、擦涂草药、交奉兽皮宝石,多要杯碗之水时就显得态度强硬,“不能再喝了,这地方离泿水很远!”
陆绩由布山渡黔江,此水系分段有柳、西二江,再溯其上流则正为泿水。
在陆绩的执意请托下,村人们带他走到一处拥出矮林的山峰,其名为祷过山。不过,依陆绩的装扮自然不敢让轻身取水,最后见三个人拿着木盆,被臂粗藤绳放置一处沿膝道径上,俯视身影消没在溶解岩壁里。之后,在此处幽净之处,投石入水的滴咚声如约响起。
“大人,山脚水甚急,我们不敢下取。只能较近从其穿过的岩洞中得水。”
陆绩没有出声回应,嗓子里的味道令他难启语端。
不久,那捆在近崖围抱大树的藤绳动了几下,立马有人反应,分节执之,又丢下另一削去茎端的藤绳,将三个人尽数拉出。
三个人中有一个肤色褐黑,未留拂须的年轻人,在他腰间绑着的绳上藤毛尽数掉落,一些开裂的地方还冒出青绿色的鲜汁,他好奇的用手指蘸了一点,往嘴里递。
“做什么,有毒!快擦掉!”那人朝他快步赶来,从地上随便捡一片叶子,摸除几下仍有泽质,阴沉着脸还是下命道:“给这孩子倒一点水。”
孩子本来还疑惑不解,见新打来的水盆被几只大手捂着,稍成流倒在那指节处,看他脸色,感觉像被刮痛一样。
陆绩的手在其中是最干净的,可也最显得柔弱无力,从间隙跳漏,翻出几张满是恒叹的脸。
这村子不过四五十人,陆绩在此足足停留了二天。之后,到达邻中溜县,却见其城栅未修,先是凌气了急忙从县中大寨拥众的杨元突。
“以中溜县为先,修城……”陆绩本欲按照习惯“高为城郭而谨门闾之闭”以防寇戎盗贼,但一经林村行,逾而问他:“水井可凿修否?”
杨元突摇头直陈:“本来临江捧水来喝,现在为治县民,只能远去打水饮之。”
陆绩屏息点头,当场下令,凿水井!
往后,郁林郡太守书写告文,报于苍梧,请遣数等井匠随入。等待近一月,陈友定带着二十名井匠及所有私兵入内。随命井匠与中溜县县长一并探勘地形,陈友定等先行布山,并入蒋壹所统。
不久,井匠在中溜县以西选一稍缓丘陵,于一广生艾蒿的地方整整探勘一日,开始取口挖土。
在这个凭空改造大地的苦力活,陆绩弃官袍,换上当年如庐江城陷后流落的粗布皮衣,与一众健硕军众掘而求,后来,在杨元突的硬劝,换了一个较轻的活:将装满的泥斗拉出地面进行清理。陆绩干一天歇一天,约过五日清出了一个黑底大窟窿。
“太守,往后便是我等衣食所在的行务了。”陆绩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被婉劝。
自后终到年末,陆绩在中溜县与匠役同寝同息,虽然一是入地下,一是行文上,可都在为着激励对方不懈努力着。
“太守,太守,出水了!”
这个消息是在夜晚传出的,林风夜传“沙沙”弄声,仿佛也在围观讨论着什么东西。几支火把先照在那沾有水渍的井桡,往后杨元突说声:“该给太守照哪!”
每一粒水滴涌上探着头,都见上面一群人挤兑在一起,大眼瞪小腿,评价着什么东西。其中陆绩该是最沉稳未变色的,一支笔仍放在另一处他常息之地。
自后,由中溜方圆百里,外传民来徒居,并行再凿数井。不过这期间一口井恐怕满足不了众口,陆绩就再混迹远足打水的行列。后话则是从中发现另一条开挖天然水溪的路径,使引水灌溉种植得以实现。
这时的蒋休心情安和恰然,平和地过完了生日。没有政事烦耳,没有案牍劳身,只有陈友定带来一些不知传闻真假的消息:
马超兵败,曹操却弃而返回关中。
贺齐平讨,力除郎稚数等,并请命分余杭县之地加设临水县。孙权深为认可,甚至邀其共车,示以宠贵。
张纮既好谈文学理,又善楷篆书法。举友孔融书篇见字,欣然独笑,如复睹其人也。
蒋休觉得最后这消息应是有人故意散播出去的,但来不及深究,陆绩重回布山的消息重揭开了他的工作。
“太守。”蒋休没有处理公文,或者说没有公文让他处理,但长达一月的摸鱼时间冒见上司还是心惴不安。
陆绩没有过多在意,向他问了一句:“水贵为何物?应何评价?”
蒋休能想到的答案自然要与“上善若水”相为联结,临时转化一下就是:“水是万物生命之源。”
陆绩本欲用管子“水仍万物之本原也”遣意,听到相似却又不同的表述,是故打趣笑道:“主薄习《易》莫过也!”
“水,乃万物生命之本源……”蒋休把着腔,看着这些“未服王化”者用心听取。
之后陆绩在郁林的数年,勤办公务,传习儒学,相对秦徒县民于西瓯,汉陆绩首推风化应对“布山文化”影响功绩甚大。
“哦!”一道名唤介象,听其弟子学习方术打听张纮一事不禁开襟倏尔一笑,复而又叹:“唉,生前不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