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与彭家是世代之交,都是平东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两家关系不可谓不深厚。
杨仙灵出生的时候,就和彭家一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嫡系的嫡子定了娃娃亲,当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个嫡子就是彭山河。杨家和彭家就是这样,一衣带水,在两家的历史上,这种互通婚姻的事,并不少见,这是两家关系和睦的证明。
后来,爆发了一场战争,那一次战争,战火差一点就烧到了平东城。杨家和彭家都是平东的灵术大家,这场战争,两家不可避免地参与了,但是两家的结果,却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杨家,死了很多人,从此日渐衰微,而彭家,却借着这次机会,迅速填补了杨家的势力真空,成为了名之无愧的平东第一家族。
什么世纪之交,什么一衣带水,都是笑话。那些代表着两家深厚情谊的知根知底,只会让对方把你踩得更狠,把你身上那些隐秘的痛点踩得更为痛楚。
杨家在那次事情中损失非常惨重,杨正山直系一脉,就剩杨正山一个男丁了。杨家老祖则气得吐了血,很快就与世长辞,没错,杨家老祖就是杨校长的父亲,杨仙灵的爷爷。杨正山的小弟,杨振海,战死沙场,其妻无法接受丈夫已死的事实,也自缢而去,只留下一个遗孤,是为杨仙灵。杨校长,或者说,杨正山,接过了杨家的大旗,带领着人数不多的人丁,勉强维持了杨家最后的体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用来形容杨家很合适,杨家毕竟是百年世家,根深叶茂,家底丰厚,就算遭此大灾,也还是比普通小家族殷实的多。
杨正山就这样维持杨家十载,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虽然不复往日荣光,但就这样撑着,也算是过着不错的生活。那就这样下去吧,杨家能这样维持下去也不错,只要剩下的人能平平安安,一切都还有希望,杨正山这样安慰着自己。
杨正山也是平东灵学院的校长之一,他认真负责,严厉苛刻,成为了学生们口中的“魔鬼校长”,听说,经过他教育的学生,再恶劣的也被治的服服帖帖。
直到……彭山河。
彭山河是彭家的嫡系嫡子,其受宠爱的程度非同一般,许多事情他都可以干的有恃无恐。平时彭山河做的那些荒唐事,无关痛痒,杨正山也懒得去管,他再和那个彭家有什么牵连。
但很快,杨正山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无底线的纵容,只会换来无休止的变本加厉。
彭山河进入平东灵学院还没几个月,就有许多学生反应彭山河猥亵女生的恶行。如果只是一个两个,杨正山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么多学生来反映,士可忍孰不可忍,他开始着手调查起这件事,打算把彭山河赶出学院。
但杨正山不调查还好,一调查,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彭山河是坏,但他不蠢,每次他都拿捏的很有分寸。很多学生拿来的证据,根本就不足以处理彭山河。彭家势力太大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他们都可以直接抹去。是的,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即使杨正山是校长,也不能处理彭山河。即使杨正山知道彭山河的罪行,也只能由他逍遥法外。
杨正山的调查一度陷入了停滞,彭家的势力也开始向杨正山施压。许多与杨正山亲密的同事也在劝他,这件事,任由它去吧,为此得罪彭家,不值。
“这才一年级,这才一年级,他一年级就敢这样,以后还不是无法无天了!”杨正山愤怒的说道,没有停下调查取证的过程。
同事们或是叹气,或是讥讽,但都再也没有劝过他。
杨正山做事的决心很坚定,但这种事情不是有决心就能解决的,它需要一个机遇,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幸运的是,杨正山碰到了这种机遇。
那天是个寒冷的早上,他看见一个女生,蹲在他办公室的门口,那个女生看见了他,她站起了身,有点惶恐的说:“杨校长好,我叫田袅,我……我有事要找你。”
杨正山把那个女生请到了办公室,那一天是真冷啊,女生在门前不知等了多久,手脚都冻得有些麻木了,脸也变得红彤彤的。
“你也是来告彭山河的吗?那么,你有保留什么证据吗?”杨正山一如既往的问道。
那个女生死死的攥着手指头,低着头,一言不发。
“田袅,你还好吗?”杨正山看着那个女孩,觉得有些奇怪。
但那个女孩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田袅?”杨正山又试探性地唤了一句。
“杨校长,请你,一定要帮帮我!”田袅抬起头,眼泪大滴的往下掉,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哭道。
“哎呀,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杨正山手忙脚乱的帮着女孩擦着眼泪。
过了很久,杨正山才让那个女孩情绪稳定了一些。
“现在你能说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杨正山看着眼前哭的双眼通红的女孩,他有点不确定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了。
“不,杨校长,你是一个好人,我相信你,我说,我说。”田袅抽着鼻子,断断续续的讲了她所经历的噩梦。
田袅是和彭山河一届的学生,是一个放进人堆里也毫不起眼的一个女孩。田袅经历了许多年的苦修,才获得了踏入平东灵学院的资格。她觉得自己还算努力,还算有些天赋,毕竟,平东灵学院的最低入学资格也是灵士,只有很少的人能够达到这个标准,只有很少的人才能进入这平东最富盛名的高级灵学院。
田袅就这样保持着这一份骄傲,她觉得自己肯定能在灵学上有所成就。尽管我没有傲人的家世,尽管我没有美丽的容颜,但我一定能用我的天赋和努力,来为我争取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一定可以成功的!
但她来了平东灵学院之后,她的那份骄傲,她的那份矜持,全都被现实踩得稀巴烂。能够来到平东灵学院的,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原来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事物,放在这里才知道,这不过是最为稀松平常的东西。这里有的是天才,有的是比她更为刻苦努力的人。
她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最后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梦。
那一天,她被几个公子哥堵到了墙角。她知道这些人,也知道这些人中无论哪一个,都是她绝对不能惹到的存在,这些人都是有大家族依仗的。她真的很害怕,但是她连反抗都不敢。她像一个小鸡一样,拼命的想要藏起来。可是,她哪有什么地方可藏啊,这些纨绔子弟的羞辱之语不绝于耳。
“哈哈,彭兄,你看这个贱货,连跑都不会啊,还藏,你往哪藏啊。”
“哈哈,有点意思,小丫头,出来陪哥几个玩一个呗。只要哥几个开心了,有的是钱给你!”彭山河也是新鲜,乐不可支的说道。
这群混子兴致来得快,但去的也快,占了些便宜后,很快就对田袅没有了兴趣,离开了去。
田袅躲过了这次灾难,她有点庆幸自己的平凡,也是,我长得也一般,按照那群人的眼光,我顶多是被欺负一下。
但田袅不知为何,又陷入到巨大的失落中去了。是啊,我那么普通,甚至那些登徒子都不愿多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田袅开始有些自怨自艾起来,她埋怨自己为什么生在普通人家,她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灵学上的傲人天赋,她埋怨自己为什么连吸引那些登徒子的魅力都没有。
她打听到那天欺负自己的彭兄,是平东大家族的贵族子弟。她心里怀着那些虚幻的希冀,也许,也许,那个彭少,对我有点意思呢?他自己都说了,只要我陪他玩玩,就可以给我钱,说不定他看上我了。
她学会了化妆,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活费,都用来买那些绝不便宜的化妆品,她第一次知道这些东西竟然那样的贵。她投入了许多,甚至不惜借自己同学的钱,来堆起自己那张脸。
她看着镜子,看着镜子中自己被涂抹的,终于有些姿色的脸,笑了。
原来我也可以这样漂亮,原来我也可以这样美丽。
于是,她去找了彭山河。
“哈哈,你是那个只会藏的那个女人?哈哈,果然是个贱货。”
“你那来的自信,觉得你能勾引彭少?”一个小弟一拳就打在田袅的肚子上。
田袅疼的直不起来腰,肚子里的酸水都返了上来。
“哈哈,你很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彭山河笑个不停,“既然你那么主动,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田袅明明疼的想哭,但她心里又想笑,她成功了,她引起了彭少的注意。两种情绪叠加在一起,在她面部上的表现,就是一副又哭又笑的样子,如同小丑般滑稽的表情。
她的悲剧,在那时就已经注定了。
当了彭山河名义上的女朋友之后,田袅第一次体会到梦想成真的滋味。她有了钱,她有了身份,没有人敢轻视她。
她还上她欠的所有钱,甚至拿回家了一些,她觉得自己已经人生圆满了。
但她分明看到了别人脸上隐藏的鄙夷,那种鄙夷,如同在看一只动物一样。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的,从此我就不再是那个普通人了,我可以追求我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东西了。他们只是在嫉妒,他们只是在嫉妒,嫉妒没有我这样好的命!
就这样,她丢了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她生前再也没有捡起来。
田袅很快就发现了彭山河和其他的女人勾勾搭搭。
是啊,像彭山河那样的人,他怎么会是那种专情的人,他只不过是图好玩。他给了自己一个女朋友的身份,只不过是像施舍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根吃的干净的骨头一样。
那一天,她简直要气疯了,她丢下自己的学业,丢下了自己的社交,丢下了她的自尊,可是换来的只是一场毫不客气的背叛。
可悲的是,她甚至不敢亲自去质问彭山河,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那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那一次假期,彭山河和几个小弟喝的酩酊大醉,田袅把彭山河带到了一个宿处。彭山河喝醉之后,手脚也开始有点不太老实,田袅害怕的厉害,但她有隐隐的有几分期待。
如果我怀上了彭山河的骨肉,那这个烂人就再也没有办法抛弃自己了。
她成功了,她怀孕了,她兴高采烈的找到了彭山河,却发现那个平时总是无法无天的恶人,第一次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彭山河绝望的喃喃着:“不,不,我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他突然猛地就把田袅按倒在地,骑在田袅身上,拳头如雨点般打下去,如同一只野兽一般咆哮:“你这个婊子,都是你这个婊子,你要敢说出去我打死你!”
田袅害怕了,如同她第一次被彭山河几个人围住时一样,无能为力的害怕。
她不敢去找彭山河了,她也不敢告诉其他人。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些事,那些熟悉的家人,同学,老师,会以什么样的目光来看自己呢?
一个婊子,一个荡妇,一个烂拖鞋。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想过自杀,但真的到实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开始害怕了。
我真是一个没用的人,连自杀都做不到。
她想到了那个毁了她的烂人。我已经活不下去了,绝不能放任那个烂人,继续毁掉其他人的生活。
于是她找到了杨正山,一个听说在收集证据对付彭山河的校长。
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杨正山听完了田袅的自述,任他年过半百,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过了好久,杨正山才郑重地按住田袅的肩膀,认真的说道:“孩子,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作为交换,你答应我,不许再提自杀的事!”
“杨校长,我,我……”田袅又哭了起来。
“好好活着,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杨正山严肃的说道。
在那一霎那,田袅似乎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严厉,但又慈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自杀了。”田袅努力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后面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这个世界,不缺能够亲子鉴定的方法。
两波人就田袅是否自愿这件事疯狂扯皮,唇枪舌战了很久也没有统一口径。杨正山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解决,但只要田袅还在他们一边,迟早能给彭山河定罪。
然而,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现在知道了,田袅死了,是溺死的,大家都说,这孩子不堪重负,最后选择了自杀。
杨正山简直要气疯了,他知道那孩子答应过她会好好活着,她不可能自杀!
但是没有什么用,尽管自杀没有遗书,尽管自杀存在了许许多多的疑点,还是以自杀结案。杨正山甚至看见了彭家人都不屑于掩饰的笑容!
彭山河与田袅的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杨振山败了,输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