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无意的随口问问。
“顾庚,你听说过长生吗?”
“长生?什么是长生,就是长生不死吗?”顾庚摇摇头,在客栈已经休息三天了,虽然他不知道张仪哪来的钱,但这些天餐餐都在客栈打尖,顾庚放开了可劲吃,终于把状态调整回来了。
“就是对于道的一种执念吧,那些人认为得了道就能长生,也不知道老子最初是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再修整一下,明天就出发去找苏秦去!”
张仪说着打算下楼转转散散心,却发现衣袖被顾庚紧紧拉着。
顾庚面色涨的通红,眼睛瞪到最大,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怒喝着:“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哪些人,老子最初是什么意思。”
看张仪有些惊愕的面容,他又狠狠的补了一句:“我最恨跟我打哑迷的人。”
张仪耸耸肩,悻悻然道:“不是不告诉你,你其实已经知道了,在内景里长青没告诉你吗?”
“长青?”顾庚很快反应过来,张仪所指的应该是那个青袍的“师弟”。
“没有。他也跟我打哑迷。”
顾庚并不打算把内景里的画面全盘托出,现在他对张仪的谨慎比信任多些。
张仪笑笑:“那你看,连你的本命辛神都跟你打哑迷了,证明还没到时候呢,到时间了你自然会知道一切的。”
说着,他收敛了笑容,把手放在张仪的肩膀上:“信我,我保证。”
什么是本命辛神?心神还是辛神?顾庚琢磨着张仪话里的意思,如果那东西真的是自己的本命神的话,又为什么让我在内景自刎,可如果不是,张仪又说他会告诉我真相。
该不该告诉张仪,那所谓的本命辛神已经被我解决掉了呢?
张仪见顾庚独自思索,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向门外走去,却又被顾庚紧紧拽着衣袖。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张仪现在恨死这身宽大松弛的衣袍了。
“你刚刚说长生,这天下难道有什么能长生的方法吗?”顾庚现在急于寻求一些与正常人认知不相符的东西,好解释自己所遇上的怪事。
张仪神色一变,措辞怎么解释,却被顾庚敏锐捕捉到,把衣袖抓得更紧了。
“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接下来的路你就自己走吧,我不陪你去赵国了。”顾庚使出了最后一招,他觉得能威胁到张仪的一招。
从一开始他就很疑惑,为什么那些东西明明有能力直接扼杀自己,却还要一步步的诱骗他去某些地方,做某些事情。
顾庚现在还不知道答案,可能是因为他们忌惮于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因此要一步步引诱自己。
张仪的表情让顾庚明白,他赌对了。
“长生,是肉食者的执念…说起来很长。”张仪平日也算是辩才出身,口齿伶俐逻辑清晰,可这次却说了很久才让顾庚反应过来他想讲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最初的时候,天降陨石,带着苍天的不详气息降落在地面上。北方九原之地的牧民某天在游牧过程中发现了一小块陨石,走过去遇见一个神神鬼鬼的老仙,说着什么自己是天上派下来拯救人世间的,传授给了那牧民三卷天书,还说什么长生的方法就在其中。
对于一个牧民而言,长生没什么魅力,每天的日子过的苦哈哈的,不知道哪天去中原劫掠的时候小命就丢在那里了,可陨石、天神这些东西又与草原的信仰有些相关,这场天降奇遇让他实在难以无视掉,于是他趁着与秦国人在边境交易的时候把三卷天书附着这个故事卖给了秦国客商。
当时秦国正属于内乱时期,客商归秦时内乱方才平息,新任秦君嬴渠梁即位,史称秦孝公。
客商趁着秦孝公刚继位,朝堂未稳,民心未安,正是主少国疑的时候,前往栎阳拜访这位新君,添油加醋的说了说天书的来历与功效,末了还自作多情的说一句什么天书降临乃是天道,今日将天机泄露与你,切要当作国祚保密传承下去。
秦孝公大喜,然后客商就不明不白死在了客栈里。
那客商哪里知道,早在秦国王族间就流传着一个传说,是老子当年骑着青牛进函谷关西去时留下来的:“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焉。”
得了天书的嬴渠梁很快开始研究,却也没什么头绪,而后商鞅入秦,徙木立信,开启商鞅变法的时代,秦国国力日益强盛起来,嬴渠梁无条件支持商鞅的谋划,把他当成国士来对待,君臣合璧,秦国很快从积贫积弱富足强大起来。
然而多年操劳也让嬴渠梁的身体虚弱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虽然很不甘心,但面对着繁琐的国务,他自知难以为继。
正当他为此发愁的时候,内侍带着一位西边来的方士,说延年益寿之灵丹妙药,并且呈上了几颗红色的药丸。
嬴渠梁自知时日无多,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就吃下了一颗,不料红丸入肚后化作一团火一般,烧的身上仿佛脱胎换骨,全身的鬼门一瞬间都打开了,肮脏的污浊物从体内排出,嬴渠梁感到年轻了十岁不止。
高兴之余,念着天不绝我大秦,嬴渠梁问方士要更多的红丸,却被告知这些药丸是现炉现炼,最长有效时间不得超过一天,刚刚呈上去的就是最后的存量了。
嬴渠梁耐着性子问方士炼丹需要什么原料,自己可否提供,方士摇摇头,他不需要任何材料上的提供,就问嬴渠梁要三百个道童,然后要当年客商送来的那卷天书。
自打拿到这天书后,嬴渠梁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研究内容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翻阅古卷的,可这个方士居然知道天书的事情,这让他觉得方士好像真的有神通一般。
思忖之下,嬴渠梁觉得长生要远远比几卷自己读不懂的天书重要多了,于是便给了方士,方士也不含糊,就在栎阳城旁边的山上找个山洞,带着三百个道童进山开始炼丹。
日子一天天过去,丹药还没能做好,嬴渠梁暗中派侍卫去催了几次,得来的消息却让他大惊失色。
三百个道童竟然只剩下一百多个,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那些道童连尸体也找不到,好像就这般凭空蒸发在了山里。
这些道童都是秦国征丁时嬴渠梁拦下来精挑细选出来的,本以为挑出来是不用受军旅的苦,给方士炼丹也算是个闲差事,不曾想却都一个个消失了。
那天夜里,秦川下起了大雪,嬴渠梁念着自己的子民,心疼的有些睡不着。正当他夜里翻来覆去时,侍卫送来了两个情报,其一是今夜已经丹成,服用红丸后便可万寿无疆,另一个消息是密卫传来的,却迟迟不敢说。
就着温水服下丹药,听着还有第二个消息,嬴渠梁突然觉得不对劲。
雪夜密卫跪在外面求秦君赦罪,嬴渠梁淡淡的看着他面色苍白的脸,让他说下去,不管看见什么,保证是真实的就好。
密卫颤颤巍巍的说着这些日子在山洞里潜伏的见闻,说那方士把三百个道童挑选一番,确定生辰八字后便分为不同的类型,炼丹之所以不用秦国提供原料,是因为…材料其实已经给他了,那些道童的五脏六腑,就是炼丹的材料。
噗——
嬴渠梁闻言只觉肚子里翻江倒海,晚饭直接从胃里喷涌而出,那刚刚热水温服的红丸已经不见了,取得代之的是一地红色的蠕动的细小虫子。
咳咳,嬴渠梁咳出血来,颤颤巍巍的问密卫,那方士还在洞府吗?抓来他要亲自盘问。
密卫本就因为这几日所见所闻吓得腿软,今日见嬴渠梁服下红丸后是这番模样,竟然直接吓傻了,瘫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屎尿流了一地。嘴里颤颤巍巍的说着:“我没出息,没抓住,那妖人带着三五个道童往西走函谷关去了。”
“带军,去函谷,抓回那个妖人!”嬴渠梁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
后来的事情顾庚都知道了,嬴渠梁最终也没抓到那个方士,到了函谷关后他奄奄一息,没多久便急火攻心一命呜呼,死在了函谷关。
作为大秦千秋万代基业的开创者,顾庚其实很佩服他。
因为张仪说,他死前想的是,大秦律法苛刻,对人口拐卖是重罪处罚,这才让他不得已来找秦君要道童进行炼丹的邪术。
山东六国不比大秦法度严明,儿童拐卖是时常出现的事情,倘若真让他去了那边……
嬴渠梁自诩背不起这个千秋骂名。
“那方士最终还是走了,对吧?”顾庚还是问了问张仪,虽然他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答案。
“嗯,我们鬼谷一门一直在暗中调查那个方士的下落,据说东出函谷关后来到了魏国,而后又往东走去了齐国,现在没人知道下落何处。”
讲完这一切,张仪轻松许多,果然之前师傅说的没错,每多说一个谎言就需要多记住一件事情,这样太累了。
张仪的解释让顾庚觉得有些无力,但好歹终于了解了这么多东西,自己慢慢的就可以变被动为主动了。
随后他又问到:“那我是什么?关于我的身世呢?”
张仪刚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又紧绷起来,看着顾庚的脸,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忍心。
“说啊,我是什么?你肯定知道对不对?告诉我啊。”顾庚的眼神近乎哀求。
“你就是当年洞穴里被侍卫发现还活着的道童,你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