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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是离开了红尘,从一名凡人变成了一名僧人。
接着你又离开了山门,从一名僧人变成了一名旅人。
你说你只要一张方寸之短的床榻,容纳你一颗微小的心。
可你的步履为何会如此的不安分,要让白天与黑夜,全都布满你永不停息的脚印。
你从不寻找什么。
在你到达的每一个地方,你不乞求也不施舍。
你说你捧在手中的一碗水,已然是流转不息的日月乾坤。
你让每一个看见你的人,不要再给予你什么了,孑然一身的你,早已沉重得再带不走丝毫的物品。
当每一个人都忽略了你,你的行旅,才会越走越轻盈。
你是一路笑着走的。
你没有携带一面镜子,除了你看不见自己的笑容,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看见了你的笑。
这个信息让你惶惶不安,如若你的笑如此简单,那被你一路揉碎的悲苦,又去了哪里呢。
你不敢在有人居住的地方入睡。
你不愿让人看见你的梦,你也不愿看见其他人的梦。
梦太复杂了,比所有的房屋和庙宇还要复杂。
而迄今为止,没有人知道一个梦的根究竟扎在哪里。一个不能被连根拔起的梦,是一张无法割舍也无从理解的网。
你不能让自己陷入梦中,成为一个动弹不得的茧。
你在荒无人烟的旷野入睡,让梦探寻不到你的踪迹。
在成为一名僧人之前,你从一座房屋走向另一座房屋,每一座房屋都是相同的。
在成为一名僧人以后,你从一座寺庙走向另一座寺庙,每一座寺庙也是相同的。
你不相信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你要去叩响世界上所有房屋和庙宇的门。
在你到达之时,房屋的门是关着的,而庙宇的门是打开的。
这是你参详不透的唯一差别。
凡人和僧人,都要面对滚滚红尘。
凡人说:这是我的红尘。
僧人说:这是你的红尘。
在穿过红尘的那一刻,你终于明白,凡人与僧人说的是同一个答案。
你停顿了一下,继续从红尘走向庙宇,继续把庙宇抛向红尘。
你并没有为你的行走,确定一个停留的终点。
你说你在庙宇里剃落的青丝,还没有归还给红尘。
你行走的不是红尘的道路,但那缕遗落了的青丝,还在牵着你,永无终止的旅程。
所有人都在恭贺你的远行,只有你知道,一个凡人与一个僧人,有着何等不可言说的寸步难行。
曾经,
为了你的愿望,你从一个凡人走成了一名僧人。
现在,
依然是为了你的愿望,你要从一名僧人走成一个凡人。
最终,
你要把自己走成一位无人相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