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正国看着自己的手下凑到带队的法捕房巡官身边,轻声说话的同时,几张日币就落进了此人的手中。
巡官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将钞票放进兜里。
董正国心中大喜,他知道这事情成了。
这个叫杜大力的巡官,中统以前就打过交道,此人性情贪鄙。
然后他就看到杜大力指着那名脚软的男子骂骂咧咧,你,就是你,你说你是来窜门的?
鲍二民吓坏了,一开始没有听到是冲着自己喊的,被巡捕打了一巴掌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警官,我真的是来串门的,我在霞飞路大方酒家做活。
滚蛋。杜大力没好气骂道。
欸欸欸。鲍二民大喜过望,逃一般的跑开了。
怎么放了?程续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禁惊讶不已,当然,心中还有几分欢喜。
应该是这位兄弟比较机灵,骗得巡捕放人了。邵明奎猜测说道。
他看向程续源,谭老板,现在要不要去见一见这位兄弟?绝对不可以。程续源摇摇头,暂时还不清楚鲍二民为何会被巡捕释放,安全起见现在不宜接触鲍二民。
邵明奎闻言,只是略一思索,也是认可程续源的谨慎。非常时期,小心为妙。、
鲍二民撒开脚丫子跑进了一个巷子,然后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刚才真的吓坏了。
还以为自己此次绝无幸免,没想到那个巡捕竟然真的信了他喊冤说的‘来串门,的话。
自己这是真真的大难不死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没想那么多,只盼着能够逃离上海。
上海区抗战救国宣传社就这么突然被巡捕上门围住了,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这说明什么?
说明上海区内部出大问题了。
他现在甚至不敢回总务科的驻地,他担心总务科也出事了,自己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兄弟,我们恭候多时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鲍二民的身后响起,他吓了一跳,然后就要跳起来逃跑,直接便被两人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啊呀!
鲍二民疼得哇哇叫,他被人扯着头发将脑袋提起来。
一个黑黝黝的枪管顶住了脑门。
兄弟,七十六号有请。一个脸上长了麻子的男子咧嘴笑着说。
你们抓错人了。鲍二民说道。
不不不,你应该喊的是‘你们要干什么,。在持枪男子的身后,叼着烟卷的董正国的走出来,你只喊抓错人了,分明潜意识就是知道我们七十六号是做什么的。
说着,他摇摇头,好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还是痛快点,你的姓名,职务,上线和下线都有谁?
鲍二民嘴唇哆嗦着,不说话。
啊啊啊啊!
然后他就疼得大叫,双脚要跳起来却被死死地摁住了。董正国冷笑着,烟蒂死死地摁在了这个人的手心里,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有淡淡的焦臭味道。
姓名,职务,上线,下线。董正国冷声说道,我不希望再问第二遍。
说着,他冲着用枪管子顶住男子额头的手下说道,你数五个数,他不开口就开枪。
好嘞,组长。特工咧嘴笑着答应。
五。
四!
三!"
鲍二民额头的汗水渗入了眼睛里,辣的他睁不开眼睛,他的腿在颤抖,终于,他直接下跪了,我说,我说。
姓名。
鲍二民
职务。
军统上海区总务科外勤一组组员。
正在点烟的董正国甩了甩手中的洋火根,他看了鲍二民一眼。
这家伙竟然是总务科的,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组员,但是,董正国并不失望,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收获了。
他太知道总务科的重要性了。
你的上线,或者说长官是谁?
我的直属长官是总务科一组组长常步青,总务科课长是张志春。
董正国微微颔首,这个鲍二民没有撒谎,根据陈明初提供的名单,军统上海区总务科科长正是张志春。
总务科的地址。
六马路十五号,锦祥商贸行。
董正国的眉头皱起来了,六马路十五号这个地址就在陈明初和王鉄沐联手提供的十六个地址之内。
不过,在那份清单中六马路十五号并非上海区总务科的单位地址,而是军统上海沦陷区宣传办公室,旨在从事对滞留在沦陷区的政界、教育文化界名流进行抗战拉拢工作,避免这些人投靠日本人。
却是没想到此处现在居然是上海区总务科在使用了,想必是郑利君全面接手上海区之后进行的内部调整。
董正国摇了摇头,不管这个六马路十五号现在是总务科还是所谓的沦陷区宣传办公室,此地已经在名单上了,另外一组人马此时应该已经包抄查捕此地了。
总务科那边,已经有弟兄带人拿下了。董正国弹了弹烟灰,看了鲍二民一眼,所以,你的这些交代毫无价值。我只知道这些啊,我只是一个小瘪三。鲍二民哭丧着脸说道。
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好好想想你还知道什么。董正国的目光冷冷的打量在鲍二民的身上,要是没有其他的交代,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我都交代了,你们不能杀我啊,不能言而无信啊。鲍二民要崩溃了。
刚才并没说你说了那些就不杀你,你说的那些都是我们已经掌握的。董正国轻笑一声,他拍了拍鲍二民的脸孔,现在,我可以给你承诺,你再交代出新的,有用的,不仅仅不杀你——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小黄鱼,在手中掂量着,以后,你不仅仅不用东躲西藏,好日子长着呢。
鲍二民不说话了,他沉默着,看到董正国脸色阴沉下来,他赶紧解释,我在想,在想。
董正国微笑着,好好想。
过了大约一分钟,董正国摇摇头,鲍二民,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我想起来一件事。鲍二民忽然说道,就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什么事?董正国立刻问道,有没有用不是你来确定的,是我来确定,快说什么事。
昨天,昨天我碰到了肖长官,他让我帮他跑腿买了两张今天的电影票。鲍二民说道。
肖长官?董正国问道,他是哪个部门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他姓肖。鲍二民说道,我有一次碰巧听到组长说过,说张科长提过一嘴,说肖长官藏得很深,很厉害。
肖长官。
隐藏极深。
很厉害。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蓦然,董正国的心中突的一下,他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尽管只是无法确定的猜测,但是已经足以使得董正国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了。
肖长官
会不会是——
肖勉!
买的哪个电影票?哪家电影院的?几点的电影?董正国语速极快,双
眸盯着鲍二民的眼睛,问道。
国泰电影院,今天下午的电影,名字叫——
鲍二民愣了下。
名字叫什么。董正国急问。
叫‘他奶奶个锤子,。鲍二民说道。
什么鬼?
董正国愣住了。
然后他心中一动,是不是《少奶奶的扇子》?
是是是。鲍二民赶紧说道,就是这个,少奶奶的扇子。
好极了!
董正国心中欢呼一声。
他之所以突然想起这个电影名,还要感谢冯蛮前两天与她提起过这部电影。
这部电影的原著是英国作家王尔德的作品《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
冯蛮很喜欢这本书。
民国九年的时候,《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曾被洪深改编为话剧《少奶奶的扇子》。
现在又被搬上了银幕,是今年的新电影。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时间,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这部电影时长多长,所以无法确定现在电影是否已经结束,那位神秘的肖长官是否已经散场离开。
这电影多长时间的?董正国问鲍二民。
啥?鲍二民愣住了,然后摇摇头,没看过电影不知道。
董正国瞪了此人一眼,去国泰电影院。
说着,他又指了指鲍二民,带上他。
带上鲍二民,是为了认人的,除了此人,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个神秘的肖长官长什么样子。
老师是否多虑了?程千帆皱眉,露出并不太认可的表情说道。
令宫崎健太郎不理解且有些无法接受的是,今村兵太郎竟然对于红党的那份所谓的《关于目前战备形势的指示》颇为欣赏,直言红党有大才。
不是我多虑。今村兵太郎摇摇头,从这份文件中,可以看到红党的坚韧,正是这种坚韧,将给帝国带来困扰和麻烦。
坚韧?程千帆摇摇头,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是垂死挣扎还是帝国心腹之患?我们当然希望是前者。今村兵太郎微笑说道,就借健太郎吉言了。
看到自己的学生并不认同自己的这番看法,今村兵太郎却并未生气,也没有再试图给宫崎健太郎上课以纠正其思想认知。
在他的位置上,他需要更加理智和全面的剖析问题,深入思考,而对于宫崎健太郎这样的帝国年轻才俊而言,他们热情似火,他们对帝国充满信心,这是好事。
老师,军统上海区原站长王鉄沐,还有一个叫陈明初的高层,这两个人向李萃群的特工总部投诚了。程千帆说道。他今天晚上来今村老师这里,给老师送酒是正事,顺路也是为了汇报此情况。
王鉄沐?今村兵太郎略一思索,是天津箱尸案的那个王鉄沐?
正是此人。程千帆表情认真说道,天津箱尸案后,常凯申下令将此人逮捕下狱,华北事变后,据说是戴春风向常凯申求情,将王鉄沐释放并且很快委以重用。
这个人向帝国投诚,这是将军统上海区一网打尽的好机会。今村兵太郎思忖说道。
这可是一块大蛋糕,调查所这边是不是……程千帆问道。
唔,你能够时刻想着自己的本职工作,我很欣慰。今村兵太郎微微颔首,这件事我会吩咐人员接洽参与的。
王鉄沐投靠七十六号的一个小时内,特别调查所暨岩井公馆就收到了消息,是李萃群亲自致电与他的,询问总领事馆方面可否派员帮助七十六号进入法租界行抓捕之权利。
宫崎健太郎并不知道他这边已经知晓该件事,能给第一时间来汇报,可见其忠心。
若是宫崎健太郎没来汇报此事,今村兵太郎则难免失望:倘若宫崎健太郎不知道此件事,则说明自己这个学生最近不务正业,或者是三本次郎的心中,在特高课的地位和重要性下降。
倘若宫崎健太郎知道此事,却并未来汇报,这就不仅仅是失望了。
所以,宫崎健太郎连夜来汇报的是一个并无什么价值的情报,但是,今村兵太郎非常欣赏,且欣慰于宫崎健太郎的态度。程千帆又聆听了今村兵太郎十余分钟的教诲,看到老师略显疲态,便告辞离去。
来到楼下客厅,程千帆同今村小五郎又聊了一会,就在他告辞离开的时候,今村小五郎忽而问道,健太郎,你可知道你被人跟踪了?
程千帆一脸莫名,然后是愤怒之色涌上脸庞,小五郎叔叔是说,我被人跟踪了?有人跟踪我?
好了,盼盼,别哭了。姚甄选将手帕递给庞盼盼。看完这个《少奶奶家的扇子》的电影后,庞盼盼为电影情节所打动,泪眼婆娑的,姚甄选哄了好一会了。
爱情是最难保存的东西。庞盼盼说道。
什么?姚甄选没听清。
爱情是最难保存的东西。庞盼盼说道,这部电影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爱情易老,易失。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碰到最正确的意中人。
姚甄选微笑说道,我们之间不会存在这种问题的,我喜你,你亦爱我,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啊。
爱情该有的样子。庞盼盼呢喃这句话,一时之间有些痴了。
姚甄选看得食指大动。
报告长官。鲍二民指着在电车站台后面的一根电线杆旁边甜腻在一起的那对男女说道,那个男的就是肖长官。董正国先是大喜,然后又迟疑了,他看了一眼远端那对甜甜蜜蜜的男女,竟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就是肖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