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知道就不该与我走得太近,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便很好。”萧清晏低头吃面,有些不敢与谢行止对视,怕看得多了,生出更多的眷恋。
谢行止仰头将梨花酒送入喉间,眼神迷离地注视着摇曳的灯火:“你想建立那样的治世吗?就像你在帛书上描绘的那般。”
他说的是萧清晏曾经为他描绘的那幅理想蓝图。
萧清晏听着他吞咽酒水的声音,有些口渴,干脆将甜甜的梨子酒倒了一大碗,一通牛饮。
“我想,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萧清晏放下酒碗,说道,“后世之人一定会做到,我当下只愿能为后人铺路奠基。”
故事里那些穿越者们大刀阔斧地施行改革,采用现代化的国政策略,但现实的局限性注定了那是不可能的,故事只是故事,社会形态的发展变化需要漫长的时间过渡,不可能一蹴而就。
萧清晏只是想在尊重历史发展规律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向那个理想目标迈进,哪怕只是一小步,对当下而言也是巨大的变革突破,也能让底层百姓的生活有质的改变。
谢行止勾唇浅笑:“我明白了,在此之前,你须得先让自己手握权柄。”
只有掌握着绝对的权力,才有可能让那些改革举措具体施行。
萧清晏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她只是低头饮酒,不肯开口承认,这种攸关生死的事对谁都不能认。
谢行止忽然站起身,宽大的外衫滑落,只留下单薄的白色里衣。
他单膝蹲在萧清晏面前,抓住了萧清晏的手,身体前倾,近得能闻见彼此身上的酒香。
谢行止眸色深深,望进她眼底:“谢家不能与你站在一处,但谢行止可以站在你身后,希和,你所愿也是谢瑾之此生所求,你若肯信我,我便倾尽我所有助你登顶,我唯有一愿,愿你来日高居庙堂执掌权柄时,莫忘了今日初心,许苍生以安宁。”
谢行止身上的热气穿透了单薄的绸衫,扑面将萧清晏笼在其中,炙烤着她的脸颊。
但她心中却异常冷静,飞速地揣摩着谢行止这番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她此时才肯直视谢行止的眼睛,但她从谢行止的眼中看到的,与她在云陵王眼中看到的完全不同。
云陵王与她交谈时,看似真心实意,但总是保留三分,时刻都在揣测试探萧清晏,那是云陵王长久以来看别人脸色生存养成的习惯。
但她在谢行止身上看到的,只有纯然的磊落坦荡,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如同墨玉漆黑,却又有着玉质的温润剔透,从中看不到一丝虚伪的痕迹。
萧清晏将手抽回,说:“瑾之,你醉了。”
谢行止对着她笑,声音柔和,带着些许松弛的慵懒:“谢瑾之醉了三年,本以为会一醉到底,至死方休,可这场大梦被你惊醒了,也许终此一生,我也只会清醒这一回了,你现在不信我也无妨,谨慎总是对的,来日方长,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不会骗你。”
相信他吗?
萧清晏扪心自问,无论是出于情感的倾斜,还是理智的判断,她都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了,余下的那点迟疑也只是她习惯于给自己留下两分余地。
其实她已经相信了他。
谢行止能与她携手走上同一条路,那便意味着萧清晏从前的那些顾虑都不存在了,她不需要再刻意疏远他,至少在人后,他们可以像真正的知己故交一样相处。
可是,萧清晏不忍心。
这对消极避世的谢行止而言可能是重生,也可能是一条死路。
“我、我想出去透透气。”萧清晏撑着炕沿起身,她想要出去吹吹冷风,驱散酒气,让自己清醒一些。
就在她要迈步时,脚没有抬高,腿上也没使上力,被身下的被褥绊了一下,眼见便要一头从炕上栽下去,磕个头破血流——
“小心!”
谢行止忙伸手拉她,萧清晏的身子便被扯得歪向了谢行止。
谢行止本就是半蹲着,重心不稳,又只顾护着她,一下子被她扑倒在了厚实的被褥间。
鼻子撞到谢行止的锁骨处,萧清晏痛出满眼泪花。
她趴在谢行止身上,泪眼汪汪地抬头,落在谢行止眼中,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
谢行止莫名地心间软了一片,环在萧清晏腰间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这才发现少年的腰身竟也这般纤细。
谢行止的掌心有些发烫,恍惚听见了自己心跳声,快得异常。
“对、对不起。”萧清晏捂着鼻子瓮声说话,鼻子又疼又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出冒。
大冬日里,谢行止穿得却很单薄,两人长腿贴近,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肌肉线条和丝丝体温。
萧清晏忙要爬起身,可腿刚动了动,揽在腰上的手一紧。
“别动。”谢行止醇和的声音带着警告。
萧清晏的脸唰地红了,耳根都烫得厉害。
她、她方才好像……她的腿好像蹭到了什么……不该蹭的……
她发誓,她听见了谢行止粗重的吸气声。
为何要这样折磨她?
她都已经决定断情弃爱,老老实实做一辈子男人了,可这、以这般暧昧的姿势将心仪的男人扑倒,这男人还……
真要命!
谢行止拿开她的手,认真地检查她的鼻子,低笑:“还好,鼻梁骨没伤到,很疼?”
凉滑的衣袖擦着萧清晏脸上的泪:“莫哭。”
萧清晏瓮声说:“我没哭。”
扑面而来的呼吸带着梨花酒的清香,滚烫地灼烧着她的脸,她的手撑在谢行止胸口,感受到对方的胸膛急促起伏,放在腰间的手也在收紧。
她对上谢行止的眼睛,总觉得谢行止有些古怪。
谢行止的指尖忽然扫过她的眉,眸色温柔,嗓音低哑:“卿卿,你若是个女郎,我定效仿张京兆,为你画眉描妆。”
两人靠得太近,只要其中一方稍稍靠近寸余,便会触碰到对方的唇。
谢行止那双眼睛太深,激流暗涌,几乎要将她卷吸进去。
萧清晏闻着彼此呼吸中熏出的酒气,好像真的起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