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又是梦?
厚重的黑雾依旧,怪异的太阳依旧。阿瑟审视着周围的环境,藏在黑色风衣里的手默默握紧了挂在腰间的砍刀。他不知道黑雾里有什么,只是本能的不安。
就这样与沉寂的黑暗对峙良久,梦境并未同上次一样结束。期望落空的阿瑟,深吸了一口气,向着远处光亮走去。
靠近光源,阿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条肮脏老旧的街道,昏黄的街灯正是光亮的来源。街道边的房屋门窗紧闭,没有一点灯光透出,让人不自觉的紧张。走至街灯下,阿瑟迟疑的停下脚步,在一张崭新的座椅前。寥无人烟的废弃街道摆放着一张崭新的座椅,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坐吧,不用疑惑。这是为您准备的,猎人先生。”
呯——
忽然出现的女声,让神经紧绷的阿瑟下意识挥出了一直握着的砍刀。刀柄没有传递来切入肉体手感,反而震的阿瑟虎口生疼。阿瑟凝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位身着修女服带着兜帽的女士,自己的砍刀正被她手里的匕首挡在离脖颈大约20厘米的位置。
阿瑟瞪大了双眼,惊异于自己的熟练的动作,也惊异于对方的反应速度。
“如果是我的冒昧惊吓到了您,我向您道歉,猎人先生。”
收回自己的匕首,这位女士微微鞠躬。
“咳,没事......”
有些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砍刀,阿瑟在女士的授意下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待到阿瑟坐下,这位女士随即坐至阿瑟身边,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银色双眸直直注视着阿瑟的眼睛,同色的长发随着兜帽摘落飘散在诡异的寂静里,透露着无与伦比的美丽与没有生机的阴冷。
“初次见面,猎人先生,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利姆诺斯的琼,一位魔女。需要我带您去沐浴嘛,您身上的血腥味有些重。”
“血腥味?”没有深究琼话中那些词语的含义,毕竟这个梦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但阿瑟很确信,进入梦境以来自己从未闻到所谓的血腥味。
听到阿瑟的疑问,琼也露出的疑惑的表情,银色的双眸看向了阿瑟的左肩。
看到琼表情的瞬间,阿瑟感到左肩传来了钻心的疼痛,一股无言的恐惧瞬间爬上心头,冷汗从额头流下,脸色也苍白起来。
“猎人先生?”
许是察觉到了阿瑟的异状,琼略显担忧的出声询问。
没有理会琼的询问,此时阿瑟已经僵硬的转过了头,看见了左肩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像是被尖牙撕咬,又像是被利爪撕扯。看到伤口的瞬间,阿瑟的呼吸近乎停滞。不只是因为血肉模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
那伤口上血肉的缝隙中钻出一根又一根的肉芽,相互缠绕联结像蛆虫一样蠕动着。渐渐的渐渐的形成了一张扭曲的笑脸,阴森邪异。
就像...就像...
“阿瑟先生?”
下意识侧头,阿瑟对上了琼那双银色的眸子——那是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瞳仁几乎不会移动,没有自身的高光,只有在恰好移动到路灯下的时候才会产生银器一样的光泽——
除了眼睛,阿瑟还看见了......与左肩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阴森笑容!
阴森的,邪异的,扭曲的,疯狂的,绝对不该出现在人类脸上的笑容!
那血色的双唇开合。
“阿瑟先生?”
呯——
凌晨,尚未天明。
躺在床上的阿瑟猛地睁开双眼,放大的瞳孔中满是无法遮掩的恐惧,呼吸沉重且急促,当做睡衣的白色背心已被冷汗浸透。
“那是什么看,那是什么地方,她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走出家门,阿瑟在夜色里楠楠自语。经过一段时间的缓解,他已经初步恢复冷静。但那让他几乎失语的恐惧却久久难以消散。
“什么东西!”
恍惚间阿瑟看见自己手臂的皮肤下好像有肉虫在蠕动,冷汗再一次浸湿了他新换的衬衫。
强烈的不安感,让阿瑟开始惧怕这已经初见朝阳的夜,他难以忍受哪怕一丝的黑暗,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那笑脸仿佛无处不在。
我到底怎么了,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是古怪的梦,我的记忆、名字,还是那张纸条?
对!那张纸条!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问题。如果我没有醒,那刚才的梦和这里哪边才是现实?而我......到底是猎人还是阿瑟。那张纸条昨晚被我随手扔在房间里了,要把那张纸条找回来,也许它还能回答我更多问题。
阿瑟低着头,忍着双眼的酸痛,死死注视着从家中带出来的小油灯,胡乱的思考着,顺便等待晨曦的降临。
阿瑟·亚当斯......这是我的名字。
“早上好,女士。”
好不容易熬过了夜晚,阿瑟早早的在咖啡厅门口等候,天一亮他就回到房间寻找那张纸条,漫长的翻找甚至让阿瑟怀疑自己的记忆,结果令人沮丧。
“早上好,又没有睡好觉的先生。你的疲惫简直写在了脸上。”
在海蒙,咖啡厅总是兼任着餐厅的职务,赶早班的矿工们通常会在这里享用早餐。这里的店长爱丽·莫里斯女士是一位举止优雅,行事低调的淑女,但她的幽绿色的长发发总是过于显眼,像是在和她唱反调。
从爱丽手上接过钥匙,阿瑟绅士的为她推开了店门。
“很抱歉女士,这其中有些不可抗力因素。”
“这是当然的,毕竟没有人会拒绝梦和床榻。”
闻言,正一边收拾餐桌,一边思量着纸条去处的阿瑟本能的战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莫里斯女士你说对了一半,没人会拒绝床榻,但梦境有时并不值得向往。”
“嗯,你说的很对。我想我知道你睡不好觉的原因了。”
躲在收银台后的店长爱丽·莫里斯女士打趣着,翻看今天的报纸。
“对了阿瑟,我的侄女考上了海蒙贵族学院,她父母托我照顾她。以后她会在店里帮忙,希望你们能相处愉快。”
停下手上的工作,阿瑟直起身子看向爱丽,笑道:“海蒙贵族学院的学生,那可是所名校,我想您的侄女一定同您一样是位优秀的女性。”
“别打趣我阿瑟,你知道的那所学校,只要学费缴纳的够多连金鱼都能被录取。”
“真是棵品质上乘的摇钱树。”
今天出奇的没有客人,做完了手里的工作,阿瑟走到收银台旁捡了张椅子坐下,同爱丽小姐一起看向街道上稀疏的行人,顺便等待店长女士探索完今日份商机。
“真是群忙碌的可怜虫。”他不经感叹。
“别这么形容我们可敬的上帝,如果他们是可怜虫,靠他们施舍而存活的我们算什么,收集粪便的屎壳郎?”
“莫里斯女士,请保持住你的淑女形象。”
经过一系列观察,阿瑟确认店长女士还没有放弃从报纸上寻找商机,至少今天还没有。
时间慢慢过去,爱丽躺在老板椅上打起了瞌睡,阿瑟百无聊赖的在仓库清点完食材库存。回到爱丽女士身旁坐下,刚准备看看被女主人抛弃的“二手”报纸。余光便瞥见收银台前正站着一位少女。
“!”
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强装镇定的阿瑟起身招呼道:“客人,您需要——”
话语戛然而止,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阿瑟先生?”
客人的嘴角咧开了诡异的弧度,笑容里藏着疯狂与扭曲,光洁的皮肤下好像有肉虫在蠕动。
是她......是她!
“利姆诺斯的......利姆诺斯的!”
双腿不自觉的发抖,恐惧感剥夺了阿瑟理智思考的能力,他甚至做出了抽刀的动作。然而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携带砍刀。
正当恐惧与无力感将要冲垮阿瑟时,那客人收起了那让人不敢直视的笑容,反而带着一脸娇羞的看向阿瑟身侧。
“亚当斯先生,在女士睡美容觉的时候可以不要像丢失玩具的孩子一样大叫嘛。”
爱丽揉了柔两侧的太阳穴,睁开了双眼。
“啊,亲爱的琼,为什么不通知姑妈去接你呢,马车搬运行李可是很贵的。”
看清来人的爱丽飞快的起身给了琼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瑟,认识一下,这是我的侄女琼。不许欺负她哦,她可是我见过最老实的孩子。”
“姑妈~你和别人说什么呢。”
名为琼的少女扭捏着看向阿瑟,丝毫没有刚才的......
“初次见面?阿瑟先生,我是琼——”
本应已经结束的自我介绍,在爱丽转身的瞬间,开始继续。
“海蒙的琼。”
少女的耳语本应让衬衫再次湿透,但冷汗已经流干了......
阿瑟愣愣的看着这个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女孩,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笑容,他不知道如何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这个女孩和昨晚的梦毫无关系。
也许只有女孩同店长一样的绿发绿眸能给他些许安慰......尽管他好像在女孩的眼底看见了一抹熟悉的,无机质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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