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碧落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这头刚刚出了顾家的暗室，下一脚就直奔顾泽端位于大院南侧的书房。

可惜天不遂人愿，都快把顾府翻了一遍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还想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问点东西，看来只能改日再来拜会了……”她兴致缺缺收起匕首，恶劣的笑容像极了黄泉那厮耍人时候的样子。

翻身出墙的一刻，转角消失的衣角刺入她的双眼。

“白旖梦？”

商碧落嘴中喃喃出声，恍然觉得自己魔怔了。

待回过神来再追出去，哪里还寻得到。

‘兴许是我看错了……’她这般劝说自己，心中却将这一笔隐隐记了下来。

今日之事由一变万千，看似无关痛痒，草草便可将其了事，但离真正的真相和幕后主使始终差了一步。

凡掉以轻心，将是他们永远都无法越过的沟壑。

回去的路上，商碧落被琐事恼的不行，恨不得一头扎进街边挂卖的酒缸里，醉他个三天三夜。

无知，所以才会活的轻松。

她头一次觉得修仙并非无上光荣，你看街头巷尾人头攒动，他们忙碌于赚钱养家糊口，苦恼于柴米油盐价高，简简单单的虽上不得台面，却守得自己的生活。

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有些人觉得百年够活，有些人觉得百年短暂。但无论如何，他们却在仅有的时间里活得快乐。

快看周围这些热情洋溢的脸庞，她们似乎也未曾遐想过那些将要毁天灭地的事情。

就连商碧落随手扶起侧边倾倒下来的架子，那卖酒的小贩都点头弯腰向她道谢，没人知道一架子的酒酿将是他今年全部的收入。

“……其实没有谁活的很容易。”

女子半仰着头，空中漂浮流动的散云映过眼底。

绝尘崖三百年的禁制被她百余年就给破除了，后来师傅仙逝，符峰弟子就此散于各地……再后来的日子，她也就没再仔细算过。

回想起往日光景，倒是有些恍惚。

“我应该……也有一百七八十岁了吧～”

商碧落喃喃自语的声音不小，惊的旁边买花的姑娘像看傻子似得躲到一旁。

别的倒是不怕，就怕脑筋不正常的病会传染人。

“嘿，还是不知道的好啊～”

女子的这一声感叹被街边的叫卖声压过，周遭还是烟火鼎盛的人间。

靠着双脚，不知不觉走回了居所，此时回梦楼比往常早营业了大半天。

正值正午，门口两个小厮抱着惺忪的睡眼一左一右各站一方，背后雕花木门开得更是敞亮。

商碧落心里夹杂着疑惑和烦心往里头瞧去：“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何时大驾光临的靖王慕容复，一掷千金，包下了整座回梦楼的姑娘让给他跳舞。

此番可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靖王啊！

权势在手，金银不缺。

哪怕只是个逍遥闲散的王爷，也满足楼中所有姑娘的遐想。

无论是之前愿意接客的还是不愿意接客的，但凡是长了腿的，都为了能在慕容复面前露脸而使尽浑身解数。

商碧落一踏进门就看到那副露香玉骨、艳霞回春的场面，着实有些不可置信，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要是个个都这么积极，我还害怕楼里的生意不好么？”她略带兴奋的语气，平日里也是操了心的。

在门口迎客的小厮揉着揉鼻子，两眼翻了一股酸水。由衷感叹日子真是难过，这头才刚脱衣裳躺平咯，下一秒就被人从炕上拉下来接客人，困意来袭的时候赶都赶不走。

“都给我打起点精神！来的人可是靖王，要是怠慢了都没命给赔的！”老鸨右手摇着扇子，慢悠悠地从后厨房走了上来。

商碧落抓住她就问：“妈妈，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老鸨一抓着机会就朝她诉苦：“唉呀，我的姑奶奶哦，你可不知！自从你订了那什么劳子不接客，没几个姑娘愿意侍奉，楼里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生意好坏与否取决于经营，姑娘们也不能顶着这张脸和身段过活一辈子吧？”

商碧落拨弄着案上的珠钗，两颗红豆大小的珍珠在叠云金片烘托之下显得典雅华贵。

她稍稍举起，侧动在光晕之下比划：“就像这只钗子，今日你见她是这般，若是十年二十年后，这玉珠还会如今日般光鲜亮丽吗？”

“姑娘的良苦用心，我自是知道的。可那些年纪轻的丫头见识浅薄，哪能明白你的思维呦～”老鸨句句都替她抱着不平，心疼商碧落拿出钱来补贴回梦楼的吃穿用度。不仅不被那些个丫头片子记恩在心，还白白打了水漂。

执扇的手往那二楼最贵的一间厢房中指道：“这不，一听到靖王前来，打扮的比谁都快，你来这会儿已经被赶出去三四波人了……”

“倒也无妨。”

人往高处走，要是能攀附到靖王这样一个大人物，也算是下半辈子脱离世间苦海了。

商碧落并未觉得她们做又何错，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是这些手缚鸡之力，在这世间无法生存下去的女子呢？

“我倒不担心她们是否能入法眼，就是丝竹之声吵闹了些。你先下去，要是她们自己个儿乐意，便继续送吧～”

商碧落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回梦楼楼梯口，上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里头有这么大一尊佛，进去呆着明摆着就是给自己找罪受，还不如早早的找个僻静地躲躲清净清净。

……

她不知自己此时的行踪，早就被暗卫报告到靖王的身边。

“回禀主上，人在门口。”

慕容复推开怀中娇艳欲滴的女子道：“知道了，本王亲自去请她进来～”

桌边的酒杯被男子起身的衣袍带翻在地，滚了一个圈，撒了一滩酒。

如此动静却盼不回慕容复的回眸，依旧丝毫不带留恋向外走去。

推倒在软榻上的红鸾脸色一变，藏在袖中的纤纤玉指掐着掌心的皮肤，不知疼痛。

商碧落托着腮帮靠在了一侧的柱子上，为来往行走的客人让出大门。

“动作有些些慢了……”

她不是没看到翻上二楼回去复命的暗卫，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谁的人，只不过……懒得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