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登基了?”
柏明珠已经从皇后的仪凤宫搬到了代表太后的坤宁宫,梁朔的太子妃是江丞相表妹的女儿,江家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把戏是向来做得不错的。这太子妃怕是等了很久了,昨儿里就借着拜访的名头明里暗里催促着柏明珠换地方。
“正在举行大典呢,姐姐。”沁妃李璐笑着回道。
柏明珠挥了挥手,淡漠地说道:“你还是不要叫我姐姐了,这深宫里多少明争暗斗我也倦了,我打算今日出发去国恩寺吃斋念佛为大梁祈福,不怎么想回宫了。霁月这小丫头也想遁入空门了。”
“啊?”李璐惊讶地说,“霁月公主怎么会这么想呢?这新帝即位也肯定不会亏待她的啊。”
“她自己做的主,我们劝也没用。”柏明珠依旧没有多余的什么神色,她是真的很尊重霁月的选择,尤其是当她知道其中的缘由后,“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李璐笑了笑,像有点难以开口一样忸怩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也知道,这没有儿子的嫔妃在新帝即位后是没有资格留在宫中的,但我又怕玉荣性子软弱会遭人欺负,就想找个靠谱的人庇佑她。”
柏明珠点了下头,她作为母亲也理解李璐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了,便顺着这个话题问道:“那你到我这里来,是想我帮你做什么呢?”
李璐看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温婉地笑着说:“清野王殿下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玉荣呢,又爱慕清野王殿下已久。你是王爷的姑母,还望你能看在我俩姐妹一场的份上,搭下桥。”
柏明珠轻笑了下,没有说话。现在柏越可是香饽饽,回京这八年来,不知有多少高门女眷向他示好,都一直没有回应,李璐这母女俩是打算从她这里入手了。这小子脾气又冷又臭又硬,怎么两个公主都上赶着喜欢他?
她在心里这样想着,把柏越全身上下审视了一遍,这小子除了有财有权外,就只剩下那张脸了,那自带掉冰碴子一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到底是怎么吸引小姑娘的?
李璐见她一直不说话,便笑着说道:“唉,也是怪我太心急了,孩子们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好了。”
柏明珠看着她,说道:“我记得王爷刚被召回京那会儿,我那嫂子去世后,先帝是有意向给他和玉荣指婚的,但是王爷是拒绝了的。感情这事不能强来,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李璐的脸色有些许的松动,仍笑着回话道:“那都是七、八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两人还不认识,王爷心情也不好,现在应该会有些不同吧。”
柏明珠见此也不打算说什么了,敷衍地说了一句:“那就祝玉荣公主心想事成。”
李璐起身福了下礼,便告退了。
待人走远后,霁月才从屏风后走出来,走到柏明珠身边给她续了一盏茶。
柏明珠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在担心他过得不好,你看这小子可抢手了!倒是你要你看开点,总会遇上喜欢的。”
霁月低头闷闷地说道:“阿越确实很优秀,再也没有人比他对我好了……”
“那只是你见少了人,在这宫里,来来往往就这么几个人,你很容易将那种兄妹间的关怀和依赖理解成喜欢。”柏明珠语重心长地跟她开导道,“你们之间的接触时间一年中也不到一个月,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你了解他并且喜欢上他了?”
柏明珠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沐子优和他是一起并肩作战快十年的老搭档,陪伴的时间比你久,两人正儿八经定过婚约,不过是因为那场急召,才被取消,柏越对她的那份专注,才是喜欢。虽然两人现在不可能了,但他对你绝对不是那种意思。霁月,你还年轻,不能就这么吊死在一棵树上了。”
“道理我都明白,但我不想再试了。姑母你也不要劝我了,我意已决。”霁月强收了那副泫泫欲泣的面容,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抹掉,仍是强作洒脱地笑着说。
“那好,等大典结束,我们就走。”
前方大殿内,朝臣都井然有序地肃立,司祝看了下时辰,快要到了。
“陛下呢?”柏越轻声问旁边的沐子优。
沐子优直视前方,小声回了他:“御书房,江丞相。”
柏越不动声色地看了下官僚队伍,果然江丞相还未到。都到这地步了,两人还能合谋在一起,也算是亲情的伟大之处吧。梁朔虽然莽,但是一身正气,连对着亲生母亲都不会徇私,这也算是个优点吧。柏越这般想,倒也是轻松了些。
没一会儿,江丞相匆匆赶来,一路还拱手不断抱歉说:“不好意思啊,各位,昨夜太高兴了,兴许是吃坏了肚子了,还好没耽误时间,不然死罪啊死罪。”
林大人冷哼一声,这位礼部尚书自然是看不惯这种做法,但碍于场合还是没有直接批判他。
时辰到了,一切也都准备就绪了,大典正式开始。
梁朔是武夫,一向不看重文人那帮繁饰,大典一切从简,如今正是战时,节俭一点也好,给百姓一个明君的形象。
按部就班下来,先是新帝迎苍天、奠玉帛,又是进俎,行初献礼、亚献礼、终献礼,最后撤馔、送礼和望燎。歌舞一直没有停下来,每一个步骤都有特定的礼乐,柏越只感觉非常头疼,开始的时候还分得清什么是“始平之章”什么是“咸平之章”,到后来也就都无所谓了,跟着群臣的节奏献礼,不知道跪拜了多少下,几乎新帝每颁布一个新的决定和条例,众臣都要跪拜下来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圣明”!他瞟了一眼沐子优,见她面色如常,想着一个女人尚且能忍下来,他断没有忍不下来的理,便咬着牙把肚子里的不爽和恶心憋回去,硬是撑了下来。
一场典礼下来,除了颁布和废止了一些条例,梁朔改年号为归正,是为归正元年。随后紧接着就是封后大典,一样的最高礼制,步骤虽然有所简略,但还是可见繁琐。
忙完这些后,梁朔就马上任命苏寒为平定东南的大将军,率精兵前去支援夏琰,动作之快显而易见这才是他这一天最上心的事。
紧接着,梁朔刚结束大典,太后和霁月公主要出宫前往国恩寺祈福的消息传到了这边,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这边新帝登基,那边太后和公主就闹着要出宫,不知道还以为是新帝亏待她们呢。”江丞相首先气呼呼地站出来说道,“这传出去有损陛下您的圣誉啊!”
“这太后和公主此时出宫的确不合礼数。”一些大臣就开始议论纷纷了,这时候整这么一出确实难免招人误会。
“太后并不是不明大体的人,如今东南战火纷飞,太后和大公主出宫祈福,求的的新主江山永固,求的是大梁的安稳,各位大人可不要先乱了人心啊。”柏越轻笑了下,最后一句的警告意味很重,明显是笑里藏刀,暗含杀机。
“罢了罢了。”梁朔甩了下宽大的龙袍,结束了这个话题,说道:“既然太后和大公主想去为大梁祈福,用意是好的,朕又怎么会阻止呢?”
看皇帝都主动让步了,那些本想揪着礼数喋喋不休的大员也就适时地闭上了嘴。
“就先这样吧,清野王,还有四弟,前去送送太后和大公主吧,记得赶上宫宴,朕有些乏了。”梁朔简单交代几句便离去了。
“母后要去国恩寺的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但想了想也正常,母后怎么会留在这步步惊心的宫中。”
柏越和梁烨走在前往宫门口的路上,只有拾一跟在他们后面,但其实都知道,这宫中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
梁烨笑着说道:“我被封到丰京了,土地肥沃,百姓富饶,他倒是个好人,一点也不怕我有什么想法。”
“他确实是个不同的人。”柏越也这般认可他,可以看出梁朔确实是对大梁尽心尽力,就是没有一点帝王心术,什么都喜欢明着来,很实诚,是个不错的人,但唯独不适合做帝王。
“你好像一直都认为他不适合做帝王。”梁烨笑道,“其实我们四兄弟,都有不适合做帝王的理由,但他是唯一一个从小就把接任大梁当做使命的皇子。就算是我奋发图强的那几年,都不可否认他是真的很想坐上这个位子。”
柏越没有看他,目视前方不快不慢地走着,“那是江家人从小对他的灌输。”
梁烨听到后笑得更厉害了,“怪不得,我小时候母后都是教我些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关于策论治国的功课太差被太傅训了我母后还要来找太傅讨要说法。”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用胳膊肘轻撞了一下柏越,看着柏越问道:“诶,你呢?你还没讲过你小时候的事呢。”
柏越转过头来回应了他的目光,打开了作乱的手,不是很想理这个幼稚的问题,“什么时辰了,苏小将军什么时候出发?”他刚刚祝礼的时候脑子里乱得厉害,记不太清梁朔说过什么时候大军出发去了。
“啧。”梁烨不满地小小抗议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话,“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在点兵了。”
柏越猛得停下,对梁烨道:“你先去送他们,我还有点事他交代,如果我没赶到,你就让她们走吧。”
说完便朝着另一扇宫门的方向走了,走路时官袍都被掀起来了,看得出是很急。
梁烨耸了耸肩,只好一个人往宫门走去。
“姑母,他们来了!”霁月伫立在马车边,看见了梁烨的身影,难掩开心地说。
柏明珠轻笑了下,没有戳穿小姑娘的小心思。
因为是祈福,两人穿得都比较素净,没有了珠光宝气的渲染,倒是别有一种素雅的恬静美。
“母亲,表妹,我来了。”梁烨小跑着过来,因为场合还有意改了称呼,“走得这么急,我都没准备好。”
“那昨天来我宫里问我的行程的人是谁?”柏明珠轻笑道,梁烨看得出来她出宫来,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国恩寺在中部,离京城有一定的距离,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梁烨叮嘱道,随即抿了抿唇,“我在丰京,倒也是个好地方,你们不用担心。”
柏明珠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她现在放不下的就是这儿子和大侄子了,梁烨此番调离京城,脱离了这个漩涡中心倒也是让人省了点心。
“表哥,阿越表哥呢,他没有来吗?”霁月有些失落的问道。
梁烨一时有点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哈哈两声想缓解尴尬,“啊哈哈,他啊,突然有点事去处理了,一会应该就到了。”
然后三人便在宫门口等柏越,梁烨心里一直暗念“越兄啊,你得快来啊,快来!快来快来啊!”
一刻钟过去了,道路上连个来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姑母,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说完霁月便踩着垫脚上了马车。
柏明珠给了梁烨一眼刀,问道:“他不会是为了躲着霁月,故意不到吧?”
“不不不!”梁烨马上反驳道,用他那张人畜无害的无辜脸保证道,“我和他真是一起出来的,他是真有事去了。”
柏明珠眼里是明显的不相信和怀疑,梁烨只得一遍遍和她解释。
“越啊,快来吧,我这应付不住了啊——”
正当柏明珠耐心快要耗尽,梁烨的花言巧语已经快要用完,在心里长嚎了七八下后,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抱歉啊,姑母,刚有点事情处理了一下,耽误你时间了。”柏越歉意地说。
柏明珠冷哼了一下,“你耽误得还差这一小会时间吗?你自己去看看霁月吧。”
柏越有些尴尬,走到了马车车窗边,轻轻敲了几下,很快,窗帘被掀起了,露出了霁月红肿的眼眶。
“阿,阿越表哥,你来了。”霁月有些躲闪着他的目光,磕磕巴巴地问道。
“嗯,我来晚了,大军出征,我去处理了点事情。”柏越解释道,旋即又接着说,“祈完福就回来吧,你的一生还很长。”
霁月的眼泪又溢了出来,她强忍着点了点头,本还想扯出一个笑容的,但是却发现做不到,“你在京城,一切都要好。”说完便马上放下了车窗帘。
柏越见状便走到了柏明珠面前,道:“此去路途遥远,要不要我派几个人护着?”
“不用,陛下已经给我们安排了不少人马随行了,就这么点路,不会有事的。”柏明珠在梁烨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回头又对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一定都要好好的,我给你们祈福。”
她看向了柏越,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特别是你,阿越,你在京中,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得小心,不要着了他人的道了。”
柏越应道:“会的,姑母放心。”
梁烨也忙应道:“没事的,你就别担心了,我俩会相互扶持的。”
柏明珠便心满意足地掀起帘子进去了。
随着马夫的一声轻喝,这支车队便踏上了去国恩寺的路,两人一直看着车队远去,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诶,你怎么去那么久?”梁烨问道,天知道他刚刚面对柏明珠的盘问有多么心慌,这是来自血脉里母亲的威压。
柏越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夏欣知道苏寒要去支援,以为她哥出事了,解释了一阵。”
“哇——”梁烨突然兴奋地冲到柏越前面,面对着他倒退着走,笑道,“你不仗义啊,有美人不叫我去!”
柏越看傻子一样踢了他一脚,“我去的时候怎么知道?你别对人家太多关注了,省的被人家误会。”
梁烨挨了他一脚,便好好走路了,笑道:“我比你有分寸多了,我只是看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这句话意味性太明显,柏越冷笑看了他一眼,“你舌头怕是不想要了。”
梁烨顿时感受到一股寒意,忙捂住了嘴,乖乖跟着他,小声嘟囔着:
“明明刚跟母亲说好了要相互扶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