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妄与水凄寒重返将倾广厦时,只见血流成河,赤衣满楼,鬼家豢养的门徒与邪祟已被肃清得一干二净,犹如被赤血洗过。宗禳于半空居高临下地指挥打扫战场,凉芜和月见曦站在门外望着雨后的静夜,比起众天武生心有余悸的惊惶神色,他们就好像刚看过出陈腔滥调的折子戏般。
“什么情况,东西呢?”月见曦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走进门来。
“敌人已经都杀了。”季妄所问非所答地点上支烟。
“人死了,那东西呢?”
“东西……石函让人打碎后,把里面的衔块取走了。”
“让人?人不都让你杀了吗?”
“啊……我该怎样才能少丢点人地描述这事……”
季妄和水凄寒把洞天内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月见曦从一半开始就已乐不可支,“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季妄,真有你的。”
“什么,你让人给定住九十秒?”宗禳也披着外袍过来挤兑季妄,“这下不他妈全白忙乎了?”
“得得得,全赖哥们我,我有罪,明儿煎人寿咱请了,好好补补你们的辛苦,”季妄夹着烟打了个哈欠,想想这事自己也乐出声来。
“嚯,好家伙,还有季妄出血的时候啊,但咱可说好了到那得点熊掌,你要拿蛙腿糊弄人我可抽你。”宗禳说完凭空取出装烧刀子的铁酒壶,痛饮以解渴发号施令的口干舌燥。
“食熊则肥不知道,你这血脂还受的住熊掌吗?”季妄笑着戳了下宗禳年老走形的肚子,拔腿就逃,是啊,大笑吧,这时候不笑又还能做什么?
你们真有精神,累得席地而坐的水凄寒闭上右眼,突然注意到眼前这四人所穿的衣衫皆是一尘不染,邪魔妖祟杀尽,却未沾污袍袖半点。再看看附近的天武生与自己,早已是满身挂彩,分不清浸透的赤红是伤口或是敌血。
季妄走出斩裂的玄关坐到门口台阶上,深吸几口潮湿的空气,抬头望向凉芜,“让我也笑话笑话你,我猜刚才没能活捉到俘虏。”
“本来是活着的,现在咬断舌头,就死了。”凉芜随手指向身后,横竖倒着五具被捆住的死尸,不远处,一滩鲜血中浸着数块嚼烂的舌头。
“想来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怕出乱子就没留手,不然刚才被定住时就不知道得挨几刀了。”季妄向后一仰倒在水泥地上,狰狞触地重响,回声嗡鸣。
“脉门都已封住,却还是不顾一切地自裁了,”凉芜俯身扳正尸体为冲破点穴七窍流血的脸,再度确认招魂也招不回这魂飞魄散,“本以为黑家势头最大,未预料血猖也这般棘手,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回家睡觉呗!”季妄长叹一声,确实也只能到此为止,鬼家扰乱了世人阳光下的生活,钦天监就要把他们伸出黑夜的部分砍断,至于其根源的地方,就不在职权范围和能力所及之内了。
“报告!翻龙局已清扫完毕,所有云篆尽数抹除。总结本次行动,三十六轻伤、四重伤、九死亡,剿灭血猖门徒七十二人!”天文科监侯递上统计名册,在一旁恭敬地垂首等候。
宗禳接来看过点点头,挥手示意,“你先去吧,通知各队在十分钟内集合。”
“属下听令!”
真是洪亮的嗓门。封锁线内,灯火映黄的街上无一行人,水凄寒疲惫地躺进警车休息,直到静逸被这监侯一声惊醒,以右眼为中心眩晕阵阵袭来,靠在半开的车窗玻璃上,他隐约地能听见宗禳对下属们的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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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作为钦天监所辖的天师,此次行动的表现称得起尚可,能看出从小在经纬宬长大的你们,没有辜负太微垣的期许,都成长为了合格的执法者。
你们很多都是刚开始在执明服役,本回我有意抽调新人,就是想让尔等临阵体会提着这把刀的职责,无论恶鬼凶妖还是旁门左道,只要还有一日没伏法,就会继续残害无辜一日,转而留下更多像你们一样幼年失去家庭的孩童。所以,只有还穿着这身锦衣,就给我毫不犹豫挥下勅魔刀,它唯一用途就是屠戮邪祟。
作为初战,今天算是开了个好头,有凉芜、月见曦两位天君助阵,也让你们见识到了当世的顶尖高手。我知道大家都并非出身世族,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们不努力修行的借口,本督师也不是什么所谓的神殛裔胄,可我却是世界战争后最年轻的天尊,为者常成,没有是什么绝对不可能。
最后,永远记住,我们戍守着人与非人的边界,我们的执法不容得一丝妥协,我们遇不平而必诛。”
“属下听令!”
整齐划一的应答声入耳,水凄寒不禁睁眼望去,锦时着锦衣,快刀随快意,充满浩气与侠义的前路在等着他们,真好。想着想着他便闭上了双目,再度重归梦乡。
血雾弥漫的山巅,黑石筑起的高台上光华逐渐暗淡,四周身披赤色法衣排列成阵的身影布满崖顶,只听前方一人高呼,“恭贺舵主夺回崑崙律器,我等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紧接着是千百声应和,“肝脑涂地!誓死追随!”,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响彻山谷。
“少说这些废话,”从石台走下的男人声音冰冷,语气厌烦,手中将一团星光收进宽袖,“规圜还多的是没找到,有时间在这浪费还不赶紧去查。”
“遵命!”
转眼间人群四散,只剩刚才那首声高呼的少年还站在台下,满眼都是崇拜。
“你还有事?”
“禀报舵主,已经确认凤哕九天城地宫开启的时间了。”
“勿要声张,别让天粟崆的人发觉我们知道,鬼哭峒中定有黑家眼线。”男人并未因说话停下脚步,仍径直向前一路疾行。
“遵命。”少年顺从地低下头,“舵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刺探水家,我要知道火眼鬼王的立场。”隐入黑暗的瞬间,夹道金凤口中烛火摇曳,映出他一双鲜红的瞳仁,目光清澈,不知悲喜。
花木成荫的后殿,正主持小道士诵习晚课的女冠突然睁开双眼,中断打坐,伸开双足站起身来。
“怎么了,师父?”一群五六岁的孩子眨着大眼睛咿咿呀呀地问道,都心想师父是不是又要找借口偷懒。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知道我的东西突然被人偷走了。”女冠在众徒间踱步,趁机活动了一下微麻的小腿。
“你前天溜去睡觉时就是这么说的。”一个小女孩低声嘟囔着。
“这回是真的!多半又是哪个前人留下的封印被强行破开了。”她抬手摘下头上的鱼尾冠,捧在胸前,“太清的规矩真是繁琐,封印都得留有元押才行,那我以后这还要被惊醒多少次啊?”
“你刚才是在睡觉吗……”
“这……”女冠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眼神是在不忍撒谎,只好一拂袖装作生气,“谁让你们睁眼的!谁让你们说话的!继续晚课!”
“肯定是在睡觉。”
“还磨牙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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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们嘀嘀咕咕地又恢复到静心打坐的模样,女冠也饮口冷茶重新盘腿坐下,心想得找个机会把晚课提到吃饭前,要不困得实在是做不了个好师父。
昏黄的夕阳斜照仙山,鎏金长发垂在膝前的女冠领着一众孩童修道,还全然不知人间已发生了多大的变故。
晒蓑亭内,凉芜控制浮着的水凄寒落在他下午睡觉的蒲团上。
“你之前就是这么把他捉到将倾广厦的?”月见曦在旁抱着肩膀说道。
“不然呢,你当凉芜把他吃了又吐出来?”季妄在从房东那取回的行李箱中翻出被褥,“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也挺高兴。”
“你不知道常人被迫调动炁卦会死?”
“他不是常人。”
“他和我们不一样……”
“你要想让他变得和我们一样,就必须让他亲身体会你我是如何生存至今的。”季妄打断月见曦,“这对已有决意的人并不算残酷,更何况,这在他本就残酷的一生中,已迟了二十年才到来。”
“世族中的孩子皆为开蒙即进行修习,那时人离一切的本质还很近,从小就跟随师父长辈斩妖除魔,才使我们唤炁或攻或防如臂指使。”月见曦看着凉芜为水凄寒清理伤口,向季妄发问,“你也不是前几年靠跟人搏命才学会炁卦的吧?”
“自然,我从拿得动树枝起就在用剑了,一用就是二十年。”季妄拾起狰狞的脂白剑鞘,触摸其上浮雕凶兽的玉具。
“若是谁都能长大后生死关头走几遭就可战胜从小刻苦修行的同龄人,这世上也就没什么公理了,或者说,你真相信他就是那所谓斩断宿命的定数?”
“是或不是,鬼王的左眼都不会放过他,到时夺目的老话本旧事重演,水凄寒却还赤手空拳、毫无还手之力,那岂不枉费了他们家百转千回、几十代人的造化?”
“怎么着,听你这话是准备让他自己和血亲动刀?”
“杀兄弟姐妹还不亲手杀,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行了,木已成舟的事吵也没意义,”凉芜替水凄寒包扎完,出言打断二人,“都回去睡吧,你们不是用商铺老板的特惠,订购了不少明早送来家具,这夜我来看店就行。”
“诶,都把这茬忘了,搬家具可是体力活,”季妄扬起被子盖在水凄寒身上,看着眼前两位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笑道,“所以今晚放假,明日放假,后天也放假,我是好老板吧?”
“你不是答应宗禳要搜集鬼市的来往传闻,”凉芜说着拿起茶海上的流水账,“虽然从来也没记过什么有用的。”
“所以啊,随便编两页就行了,月见曦不最擅长这个。”季妄翻找到月见曦曾经睡着后“补录”的页数,清清嗓子就准备开始朗读。
“你敢!”月见曦掐住季妄的手腕,一把夺过账本。
日上三竿,不知几点,水凄寒只感到阳光洒在脸上,耳边又响起热闹而熟悉的斗嘴声。
“这是谁选的窗帘啊?也太奇怪了。”
“姐姐,就一窗帘你还想画着千里江山图?我瞧这黄色碎花也很不错……”
“你眼瞎了吗?那全都是小黄人!”
“大早上就吵,又怎么了?”
“凉芜你来的正好,季妄不认识小黄人,快笑话笑话他。”
“什么,不会吧,我都看过。”
听着听着水凄寒不禁失笑,看来今早也不是带着绝望醒来。
以上,故事起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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