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儿,外面那么凉,站在雪里不怕冻着了快进来吃古董羹吧”这时郭正域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慈爱地向郭致远招招手道。对于这个曾经让自己失望透顶的纨绔子,郭正域如今是说不出的满心欣慰。这几日上朝,对生性耿直的自己一向不喜的万历帝难得地对自己露出了笑脸,很是褒奖了自己一番,说自己生了个好儿子。注:古董羹,即火锅古称,因投料入沸水发出“咕咚”声而得名。
而太子殿下和厂公陈矩也是频频向自己示好,言语中也毫不掩饰对郭致远的欣赏,更让他扬眉吐气的是一向和自己不对付的沈一贯、钱梦皋见到自己居然绕道走了如今的郭正域走到哪里都觉得脸上有光,而这光无疑都是儿子给自己争来的这如何不让郭正域欣喜若狂。
堂屋内,郭正域、几位姨娘、管家郭精忠和王喜团团围坐在圆桌周围,郭精忠等人本来死活不肯坐席,说是坏了规矩,哪有仆人和主人同坐一桌,郭致远硬是把他们拉了上来,说我爹入狱这几天,如果不是你们帮着操持,家里早乱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们的亲人了,没那么多规矩。郭精忠和王喜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不过脸上的感动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郭正域暗暗点头,看来儿子真是长大了,还知道笼络人心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郭正域那张国字脸,整天都咧开嘴笑着,肌肉都快笑僵硬了。郭精忠跟了他几十年,即便是当年金榜题名时,也未曾见他这么开心过,看着这父慈子孝的温馨一幕,郭精忠的老泪就下来了。
倒是王喜直愣愣地望着火锅里翻滚的羊肉,口水都快掉下来了,搓着手道:“少爷,酱都调好了,肉也涮好了,我肚子里的饿虫早就咕咕直叫了,可以动筷了吧”。
望着王喜的馋像,众人都哈哈起来,郭正域大手一挥,大笑道:“好大家都动筷吧这段日子苦了大家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后我们郭家定会如这古董羹一般,红红火火”。
吃过晚饭,自有王喜他们去收拾,郭正域收起笑容,对郭致远正色道:“远儿,你随我到来”。
郭致远就愣了一下,在脑海里残留的记忆中,郭正域是从不让自己进他的书房的,对郭正域来说,书房就是谈大事的地方,而看郭正域的脸色竟然有几分凝重,郭致远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难道又有大事发生了
来到书房,郭正域指了指书案旁边的椅子让郭致远坐了下来,欣慰地望了他一眼,感叹道:“远儿,以前爹爹我从不与你谈论朝中之事,一是我觉得你还小,不懂政治,二是我不想你卷入复杂纷扰的政治斗争之中,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啊但经过此次妖书案之变故,远儿你却是令爹爹刮目相看啊爹爹此次能沉冤得雪,全依仗远儿你处变不惊,机智果断,圣上对你也是颇为欣赏,连沈阁老也几次向我提及,要见见我家这匹千里驹,哈哈”。
说到这里,郭正域忍不住打了几个哈哈,继续感叹道:“我本不欲你为官,官场之凶险,实猛于虎啊但从此次看来,你竟是对为官之道颇有天赋,爹爹我浸淫官场数十年,但论及心机手腕,恐还不如你,如今圣上已赐你九品官身,你是注定要走上这仕途官道了,看来这都是天意啊,既是天意,爹爹自然要好生栽培于你。爹爹终是老了,来日我郭家能否光耀门庭,就全依赖你了”。
感受到便宜老爹话语中浓浓的舔犊之情,郭致远感觉自己的心正一点一点地融化,事实上经过这次妖书案,他已经慢慢融入这个时代,慢慢融入了这个家,真正把郭正域当成了自己的父亲,连忙道:“爹,你切莫如此说,爹爹你正值盛年,如何就言老。孩儿不肖,自当为爹分忧,有孩儿在,定不让外人欺我郭家无人”。
郭正域欣慰地点了点头,突然语调一变,厉声道:“远儿,为官之道,首重官德,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吏不畏我严,而畏我廉;民不服我能,而服我公;公则明,廉则威,为官若不能做到清正廉明,纵然一时得势,亦难逃千古骂名你若不能做到为官清正廉明,休要对外人称是我郭正域之子”。
郭致远连忙凛然道:“爹爹,孩儿记下了,爹爹教诲,孩儿定不敢忘”。
郭正域满意地点了点头,摸着下颌的胡须,放缓语气道:“其二,为官之道,切不可行险,浩然正气,才是王道,此次你为了救爹爹,铤而走险,虽事有权宜,但兵行险招,阴谋诡道,终难长久,可一不可再,你要切记”。
郭致远的冷汗就下来了,他这次铤而走险,不仅救出了老爹,还将沈一贯这大明首辅搞得灰头土脸,心中难免有些得意,但如今仔细想来,中间只要任一环节出了岔子,自己只怕都死翘翘了,而万历、沈一贯等人肯定也看出了破绽,只是自己抓住了历史大势,才侥幸成功。便宜老爹这个警钟敲得好啊自己要是得意忘形,以为自己有了穿越优势,就可以把沈一贯这样老奸巨猾的官场枭雄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怕最后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郭正域一看郭致远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正把自己的敲打听进去了,继续道:“你也无需妄自菲薄,以你如今之年龄,能有这般见识胆略,已是十分不易,你既已注定要走上这仕途官道,这官场中事,爹爹自要叫你知晓,能帮衬处自也会帮衬一二,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远儿你帮爹爹参详参详”。
郭致远就知道郭正域要说到正题了,连忙坐直身体道:“爹爹您尽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