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羽发现有异动,也戒备起来,手中暗暗攥着一把匕首,守在花轿旁。
两队迎亲的队伍有些混乱,不过并没有争相逃命的乱象。
那冲上来的人俱都黑衣黑巾,手持刀剑,气势汹汹地杀过来,见人就砍,没多时就冲到了迎亲队伍前。
相府的护卫抵死迎战,但明显不是这群人的对手,他们很快就对着吹唢呐敲锣鼓的人杀过来。
先前还没四处乱跑的人,见这群人没头没脑地只管杀,吓得扔掉手中的物什,跟没头苍蝇般乱窜。
两队迎亲队伍都乱了套,弘羽身边却有十几个人屹立不动,抬轿的轿夫也并没有乱了阵脚。
有几个轿夫打扮的人趁着慌乱朝这边冲过来,企图冲乱陆清雨抬轿的轿夫。
却都被弘羽身边的人给抹脖子扔到河里去。
那群黑衣人可能是见他们太过凶狠,竟然退缩了。
就像海水退潮,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两个迎亲队伍重新整治,相府跟着送亲的管家扶着歪了的帽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带着歉意拱手,“姑爷,您这边没什么事吧?”
弘羽不动声色,“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管家喜笑颜开,又扒着轿子问陆清雨,“二小姐,您还好吗?”
陆清雨就捂着嘴哼哼两声,“这怎么还杀人啊?吓死我了。”
管家忙安慰她,“二小姐,都是些小毛贼,都被打发了。”
陆清雨无声,管家就退下去了。
因为打杀的人都扔到河里去,这拱桥上也并没有什么血腥尸首,两队迎亲的队伍就继续前行,很快就下了拱桥。
前面就是三岔路口,两队人马在此将要分别,一队抬往宫中,另一队抬往弘羽新买的山庄。
可就在刚下拱桥后,陆清雨就听前面有人喊救命,还伴随着女子和孩童尖锐的哭叫声。
她不由得凝神细听,好像听见有人说什么“治不了,快病死”之类的话。
迎亲队伍停下来,弘羽派人策马去看,回来跟他嘀咕了一阵。
弘羽没说什么,陆清雨就挑了窗帘子悄声问他,“前边怎么了?”
弘羽也没瞒着,细细告诉她,“前边有个病人,刚从医馆出来,走到拱桥下,就倒地不起。病人家属正哭着。”
果然是病得快死了。
陆清雨刷地把大红盖头挑开,探出一张艳光四射的脸,“我去看看。”
弘羽并没拦着她,只道,“我就怕是陷阱。”
陆清雨也想到了,“要真的是陷阱,那这挖陷阱的人还真是了解咱们。若不下去看看,他们不是白挖了?”
弘羽看看前边围满了人,余紫苑迎亲队伍里已经有人在安慰那病人家属,“我们二小姐可是杏林高手,你们不用怕。”
他苦笑起来,看来,这挖陷阱的人心思还真够缜密的,在拱桥上故意冲杀一番,让他们提起心来,下了拱桥之后,却给他们来这么一出。
弘羽知道,陆清雨是个大夫,医者仁心,若不让她救治,万一这人真的死了,她必定会终生良心不安。
所以,不管这是不是个陷阱,他们都躲不掉。
此时,日已昏黄,霞彩万丈。
陆清雨下了花轿,摘了大红盖头和头上的金冠,弘羽扶着她,一径走向桥下那一家正痛哭流涕的人。
余紫苑的花轿也停了下来,就停在不远处。
陆清雨走到病人面前,就见那病人面色发紫,牙关紧闭,浑身发抖,满身大汗,已经到了生命垂危之际。
这个病人,不管是不是陷阱,病情总归是真的。
陆清雨蹲下身去,细细查看,初步断定为心脏病。
她又询问了身边几个家属,一一应征病人往常就有胸闷气短的现象,伴随着肩膀疼痛,近几日连抬都抬不起来。
这就是心脏病的前兆。
她断定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命令病人家属,“把他的衣裳解开。”
病人家属虽然不知她为何这样,却还是立刻照做。
陆清雨挽起宽大的喜袍袖子,身处纤纤玉指,首先在膻中穴周围一指宽的地方,上下左右分四点,分别按揉,顺九圈,逆六圈,梳理膻中穴周围,使周围的环境达到一个平衡。
然后在膻中穴加大力度按揉,顺36圈,逆24圈。
短短一瞬间,那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病人九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觉得心里像开了一扇窗似的。”
陆清雨欣慰地擦了把额头的汗,能把人救活,再好不过了。
病人家属感激不尽,纷纷道谢。
陆清雨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转身要走,冷不防一道寒芒闪过,对着她的后背扎来。
她没看见,可一旁的弘羽看见了。
他大惊失色,说时迟那时快,那道寒芒已经快要扎入她的后背,弘羽伸臂去拦。
那把匕首就那么直直地刺入他的小臂。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一种嘈杂的声音中不算突出,但听在陆清雨耳朵里,格外敏感。
她惊讶地回头,就见弘羽手臂上扎着一把寒芒四射的匕首,那刀刃上还泛着幽幽的蓝光。
她顿时花容失色,就见弘羽一脚踹在那出手的人心窝上,身后的人一拥而上,抓住了那人。
“留活口!”弘羽捂着胳膊,哑声命令。
扮作迎亲之人的甲二等人答应了,把那人的下巴两条胳膊全都卸下来。
陆清雨忙扶着弘羽往一边去,顺手从袖袋内掏出一丸药塞他嘴里,“吞下去,先把毒压制住。”
那把匕首上有毒,她要赶紧给他解毒。
毒已经发作了,弘羽此时面色发白,双膝发软,目光也有些涣散,被陆清雨扶在拱桥的石阶上坐下,他的气息已经不稳了。
喘了一口气,他拉住惊慌失措的陆清雨,轻声道,“小雨,我们都猜错了,他们的目的是我!”
陆清雨也明白过来,先前他们都以为太子萧珩和余紫苑会在迎亲途中动手脚,所以,在拱桥上,那群黑衣人冲出来砍打砍杀时,他们以为那就是他们的计谋了。
谁想那只不过是他们的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是要杀了弘羽。
只有弘羽死了,他们才好对陆清雨下手。
陆清雨悔恨交加,看着弘羽这虚弱无力的模样,泪雨纷纷。
弘羽努力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挤出一抹笑安慰她,“别怕,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甲二他们会保护你的。那处山庄也是你的,到时候你带着他们把矿开出来,以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
一听这个话,陆清雨心如针扎,哭着抵着他的额头,拼命道,“你不会有事,我一定会给你解毒的。”
两个人正互诉衷肠,一个女人忽然哭着闯过来,原来是余紫苑。
此时她也扔了大红盖头,金冠歪在一边,大红的喜袍有些凌乱,哭着冲过来,就要去拉扯弘羽,“你怎么了?你到底怎样?”
甲二伸手把她拦住,他们个个愤怒地瞪着她,恨不得把她扔到河里。
陆清雨站起身来,冷冷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余紫苑,心里明白一件事,刺杀弘羽之事,看来余紫苑不知道。也对,她心仪的人是弘羽,若说她跟萧珩做交易,那定是两个新娘互换最好,这样,他们两个人尽皆欢,岂不美哉?
想必萧珩不管这一套,痛下狠手,干脆要杀死弘羽,这样,陆清雨对他来说,就如掌中之物了。
而余紫苑会如何,他才不管呢。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冷笑起来,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不想理这个疯女人,对甲二使了个眼色,他们就把余紫苑给拖下去了。
“陆清雨,你不是懂医术吗?你快救他啊。”她哭着喊着,陆清雨充耳不闻。
是,她懂医术,她也会救弘羽,可这跟余紫苑没有任何关系!
定了定心神,她想起了一个办法来,当一时不知道弘羽中了什么毒,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可用。
那就是——地浆水!
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可救弘羽一命了。
她当即让甲二带人在河边往下挖,挖出底层的黄土后,就从迎亲队伍抬的嫁妆里找到一口大缸,把那土放在缸里,用澄净的河水灌满。
她脱下大红的喜袍,用轿夫抬轿的杠子在缸中使劲搅拌。
这是体力活,没搅拌多久,她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甲二见状不忍,要替她接过来,陆清雨擦把汗摇头,“这个必须我亲自来,搅拌成什么样子也只有我有数。”
弘羽此时已经昏迷不醒,众人把他抬在花轿内躺着,等着陆清雨不停搅拌那满缸的泥水。
渐渐地,陆清雨的双臂酸痛地如同不是她的一样,可她依然咬牙坚持着,这就是弘羽的命,她不敢有一丝懈怠。
甲二等人都不忍再看,他们一点忙都帮不上,只得好好守着弘羽。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待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地浆水才算搅拌均匀。
陆清雨瘫了一样坐在地上,瞪眼看着那水缸上浮出一层清亮亮的水来,她长舒了一口气,让甲二从嫁妆担子里找出一个金碗来,舀了一碗,喂给弘羽。
看着弘羽的面色变成红润,气息稳定下来,她则放下心来,身子一软,就躺在了地上。
甲二吓了一大跳,忙把她搀起来,扶在花轿内坐着。
等陆清雨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雕花架子床上,抬眼是米黄的纱帐,上面还绣着几只翠绿的竹竿。
这是她喜欢的颜色和花色!
不是她在相府的家,那又是哪里?
弘羽醒了没有?
她忙起身,发现浑身酸痛,两条胳膊更像断了一样,抬都抬不起来。
只好又躺下去。
门吱呀响了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走进来,手里托着一个茶盘,似乎端着什么。
一见陆清雨转头朝门口看着,他惊喜地几步奔上前,欣喜万分,“你醒了?”
陆清雨定睛看时,正是弘羽。
她高兴地眼角都湿润了,“你醒了?”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出相同的话,问完后,两人又都裂开嘴笑起来。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户和门,洒在他们身上,他们的笑容交织在一起,整个屋子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两人都仔仔细细打量着对方,见对方都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陆清雨看着弘羽右臂上包扎的白纱,止不住心疼,“昨日那人交代什么了?”
“交代了,”弘羽眸光一暗,他们死士的手段就没有撬不开的嘴,“是慕容驰的人!”
陆清雨也不知该说什么,那人毕竟是他的兄弟。
“他就这么死心塌地为萧珩卖命?”良久,她才叹了口气,问着。
“萧珩说,若是能办成此事,就出兵帮他攻打北齐。”弘羽讥讽地勾起唇角,“他也不想想,萧珩不过是个太子,南梁的天下,还由不得他说了算!”
何况,这太子之位能否坐得稳,还在两可之间呢。
陆清雨也不知道萧珩到底图什么,论姿色,她虽不俗,可比她长得美的人多的是。
论家世,她现在是余丞相的庶女,对太子上位并没有什么助益。
她实在是想不通,萧珩那个疯子,为何要对她如此耿耿于怀,大有非她不娶之意?
如果他执意想娶她,也许她还会心存一些歉意。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让慕容驰对弘羽动手,想要了他的性命!
她是一介没有身家没有背景的柔弱女子,可有人想动弘羽,她发誓,这辈子她都会不死不休的。
这个仇,她会报!
这辈子,都不会忘!
“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追踪慕容驰了,也让人去北齐报信了。到时萧珩做不到出兵北齐,慕容驰也不会再为他所用,北齐也会派人追杀他,他不过是跳梁小丑,不成气候!”
弘羽见她面色凝重,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陆清雨垂头不语,那是他的父兄,想来他做这些的时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可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好,这样的事,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别担心,”弘羽忽然拉过她的手,让她和自己面面相对,一双深邃的眸子像是看穿她的心事一样,“虽说他们是我的父兄,可我从小就颠沛流离,受尽折磨,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我对他,没有什么孺慕之情。”
说完,他闭了闭眼。
陆清雨看到他眼角有细微的泪珠滚落下来,她忙一把抱住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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