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曹军营寨内部。
某处暗淡无光的营帐内落针可闻,四周略显宽广的空间,与木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筒在无声无息中诉说帐中主人的地位之高。
借助着昏暗的视线,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静静的平躺在榻上,如同一具死尸般纹丝不动。
透过缝隙飞进来的蚊虫晃晃悠悠的向他飞去,却撞上了那道白色的纱帘。
“贾诩先生!赵云将军紧急文书!”
灰暗的视线瞬间被阳光充斥。
一位传令兵急冲冲的奔了进来,半跪到门口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那番话语。
纱帐背后的人隐晦的抽动了一下,然后才渐渐开口出声道:“…什么文书?”
带有倦意的声音涌入了传令兵的耳畔。
“赵云将军的紧急文书。”
在说话的同时,传令兵借助着外头的盛阳,看见了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不由得感概到贾诩的努力。
磨磨蹭蹭的声音从毯子上响起,贾诩掀开眼前的帘子。
映入眼帘的,除了刺眼的眼光外,便是那灰尘满身的小卒。
纵使他身着皮甲,却好像还能通过他通红的面庞和喘着粗气的口腔,看见他遍布全身的汗液。
传令兵见贾诩走出,连忙双手奉上文书。
贾诩将其接过,并没有马上打开来看,只是将其上下掂量。
传令兵见文书送达,便立即起身,准备转身离去。
“第一等…”
贾诩看着一脸楞意的传令兵,缓缓开口说道:“传我口令给赵云将军,就说,袁尚将败,北面之忧,不必当心了。”
“是。”
“你这蠢货…”
转身了的传令军又被贾诩给叫住,他正欲开口,却见贾诩说道:“如今天色炎热,你却大汗淋漓…倘若你得了热病,延误军机,该如何处置?”
贾诩将军机这两个字说得很重,好似煞有其事。
那小卒被他吓到了,倒不是处置一事,而是军机。
这短短几个字有那么重要吗?
“那先生,在下该如何是好?”传令兵摸索不到解决方法,只能向贾诩问道。
“如何?”贾诩将双臂和文书一并抱于胸前,漠然的看着他开口道:“向我左行半里,有一军中洗涤之处,你进后以水冲身,再将军服交于坐在门旁的军士。”
“对他说,丑时这一口号,便可进去了。”
贾诩说完后,便不再理会他,随后转身坐于案后翻开了手中的文书。
那传令兵听刚才贾诩所说的乃是军机,便也不敢耽搁,向着自己的右手边跑去
帘子被他所带下,贾诩的帐子内再度陷入了一片灰暗。
“…啧。”
借助着缝隙里透进的光线,手中文书里的内容被贾诩尽数看下。
阅完后的贾诩却感到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里头说的不是什么战败、战胜的军情,也不是什么求援书信…而是…袁谭?
赵云说袁谭可能会途径同为广阳一郡的安次城,让他麾下的探骑发现后,不要上前阻拦。
要不是上面盖着印,贾诩都可能还以为刚刚那个给他书信的传令兵是个小内了。
短短几十个字的书信被贾诩随意的浸入了帐外的那条开凿出的排沟里。
他倒是不想思索思索赵云为何会这般做了,给袁谭让路便是,管他那么多?
凭借他的军队,再来几个袁谭恐怕都扶不起已经溃败了的袁尚。
渐渐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贾诩的冥想,较他的面庞不由得正色了起来。
“军师。”
几名参谋扒拉起了帘子,一眼就看见了贾诩正在翻阅案上的竹筒,齐声说道:“张辽将军已至营外。”
“其身后还带了数千名身着袁军服饰的束缚之人。”
一人补充道。
“哦?”贾诩面朝着外头,发出疑惑的声音。
按理来说,俘虏的袁军张辽应该是带不回来的,而是由夏侯渊一并运来。
人数众多的话还可分批分批运,但是这袁尚的军士多半已经中毒,就算有所俘虏,最多也不过几千人。
按这些人所说…现如今张辽自己独自回来…而不见夏侯渊的人影…
这是张辽自己俘虏的!
贾诩在片刻中思索出了前因后果,起身说道:“随我去看看。”
一行人跟在贾诩的后头,向着营门口走去。
行至门口时,正巧看到张辽领军已经从打开了的营门往自己这边走来。
“文远。”
贾诩叫了叫,让张辽在一片人群中找到了他的位置。
看着在自己面前勒马翻下的张辽,贾诩情不自禁的向张辽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样吗…”
贾诩眼前一览无余,主帐里面只有张辽一人在向他复述刚刚发生的事情,其他人都较他所散走。
溃逃…遇伏…
这二个毫不相干的字样居然能够并列在一起。
一般来讲,在贾诩的认知里,刚刚经历大败的士卒是没有能力听从指挥官的命令的,所以历史上被击溃后又伏击追兵的事件屈指可数。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大败过后的士卒都会毫无斗志的,他们除了会受到个人情绪的影响外,还会受
到所领之人的影响。
倘若一个人在军中的威望达到极高,那么军内就会凝聚出军魂,军魂不倒…士卒们还是会听从指挥的。
袁尚有军魂吗?
没有,这一点贾诩自己可以笃定。
如今他所认定袁军可能凝聚出军魂的将领只有二人,颜良文丑…不过都已经身陨了,且都是些冲锋陷阵之将,运筹帷幄着少之又少。
毕竟从官渡之战一开始,袁绍就打的稀稀烂烂,先是在路上被郭嘉打了三次,后面又被烧掉了军中的粮草辎重…
他不得不让贾诩认为袁绍的队伍的组成部分就是一群莽夫带着几个弱智。
溃败…溃败?
贾诩终于想通,因为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伏击张辽的袁军,不是溃败的军队!所以才能够在半路上同张辽交戈!
至于袁尚这二货是怎么想的,贾诩可就猜不透了。
贾诩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坐着的张辽说道:“俘虏之士能敢直面骑军,倒也算得上是良军了。”
“但我已想清,只怕这一支袁军不是文远所料的精锐之士,恐其只是有过面对骑兵的经验罢了。”
“伏击…还较顶上石块落下…”
张辽知道贾诩想的是什么。
占据地利的伏军被自己的军士冲了不到一会儿便溃了,恐怕真的不是什么精锐。
但是贾诩不知道当时的场景啊!
意虽如此,不过张辽却没有出口反驳。
因为讨论这件事更本来有意义,就像问别人粽子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一样。
“不过文远倒是做的不错,在那种情况下,恐怕只会气血上涌,较敌军伏杀。”
贾诩看着沉默不语的张辽,继续道:“四千马匹…死了几何?”
“七百余匹,亡千余卒。”
贾诩叹了口气,没有过多关心那些死去的将士,只是心疼那战马。
人死了还可以招…马没了,可就是真的没了…
“文远之事,我会如实禀报丞相的,不过却是有功,莫要担心。”
张辽问言,应了一声便向外走开了,给贾诩留下了独处的时间。
空空荡荡的座位让贾诩感到片刻放松。
他一直都没有问过被张辽所擒下的郭图。
因为贾诩并不会在这一事上所高看他,自己这边的骑兵不只在他面前露过一次面,能判断出敌军会引骑兵来追,是一位谋士的基本功底,
伏击…只是在拥有那支军队的基础上,顺势想出来的罢了。
贾诩也不知道郭图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只是觉得郭图心境不稳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