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烛火无风兀自颤动，似是惶惶不可终日，但它映在余天雨的眼睛里，明晃晃的，又似是跃跃欲试之态。

余天雨望着李煜的眼睛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当他站到李煜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一直以来被江南国百姓视若神明的男人隐在光亮外壳之下，乌发染白，倦容满面，他更像是一朵枯败残花，再浓的春愁也掩饰不住。

“世人都以为我不愿去宋国祭天，假意托病，却不知我是真的有病，我的日子不多了。”李煜叹息着说。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守护江南国。这原本应该是我李氏的重担，但你从小就接受了我和你父亲制定的培训，从做一个国君的角度来讲，你比我儿从嘉更适合这个位置。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已经摇摇欲坠。我不敢奢望你可以走得更高，只是希望能尽可能稳住，能让这个国家走得更长久一些。”

“走得更长久？这也是你抄了富户家财，把财宝送给宋使梁迥的原因吗？这不是增加了他们的实力吗？我不明白。”

李煜没有看他，反而却说：“你知道春秋时期智伯索地的故事吗？”

余天雨点头。

李煜说：“那你讲来我听一听。”

余天雨说：“春秋时期，晋国曾称霸一时，但是后期的大权旁落，就像之前的李唐王朝，一旦中央失序，必然导致分裂。晋国后期政权就被当时的卿大夫所掌握，一开始有十家卿大夫，经过一段时间的混战，只剩下了四家，分别是智氏、赵氏、韩氏、魏氏。其中，智氏的实力最强，所以智氏就想吞并其他三家而后取代晋国。

故事从智氏的智伯向魏氏的魏宣子索地开始。

魏国的魏宣子一开始不愿意舍弃自己的土地。但是他的谋士任章很有远见。

任章问他的主公，为什么不给智氏土地？

魏宣子曰，智氏来要土地，都没有编个理由，当然不给。

任章说，智氏没有理由就来索要土地，若是让邻邦知道了，肯定会引起他们恐慌。智氏的贪得无厌的欲望无法满足，晋国其它的国家必定恐惧害怕。主公您给智伯土地，智伯必定骄傲轻敌，觉得我们软弱，不堪一击，而我们的邻邦必定害怕，从而我魏国就可以与其他两家亲近联合。三家联合用联军来对抗智氏这个轻敌的势力，那么智伯的性命不长了。

任章还借用《周书》中的话来劝谏魏宣子，“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予之”。

他说主公您不如给智伯土地使他骄傲。而且主公您为什么要放弃借助天下力量来共同对付智伯的机会，而仅使我邦成为智伯攻击的目标呢？

魏宣子说：“善。”

于是与把万户之邑给了智伯，智伯大悦。智伯还继续向赵索要土地，赵不给，智伯就因此兵围晋阳，韩魏在晋阳城外反戈一击，赵在城内接应，智伯自取灭亡。

其实这个故事中智氏向魏氏要土地的这一幕，说明智氏已经做好准备攻打其他三家的领地了。赵氏、魏氏、韩氏单独一家面对智氏的话，完全没有胜算，所以最后，赵氏、魏氏、韩氏联合起来消灭了智氏，反而是拿走了他的土地。

李煜边鼓掌边说：“很不错，你知道宋国祭天，下一步要邀请那个国主吗？”

“吴越国？”

“对。”

“我懂了，可是吴越王不是与宋交好吗？”

李煜冷笑一声，“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交好？你要看得更远一些。”

余天雨记起先前在船上和谢源高谈阔论，谈及当今之天下明主，谢源没有把李煜放上去。

余天雨问，怎么看待江南国国主，谢源当时是这样评价李煜的，“此人性骄侈，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而眼下的他却看见了一个为国事殚精竭虑，忧思深重的君王。这个君王告诉他，你要看得更远一些？

他能看到过去和现在，可更远的未来，他真的能看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