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人族内乱,天殇大陆一分为二——天洛和北殇。
道蕴宗是天洛五宗之一。
云墨自小就是天洛一方的阵营。
……
云墨还不到十六岁,自小在道蕴宗长大。
除了近两年多的如意阁杀手生涯,他几乎没怎么在天殇大陆游历过。
人生经历很少。
而且,自他懂事起,道蕴宗和云影涧也从未遭受过什么灾厄。
父亲云奕衡、伯父云胤以及伯母大哥姐姐等等亲友长辈均安然在世。
到目前为止,云墨的生活可谓顺心如意,应有尽有,几无任何伤恸之事,何谈血海深仇。
但,唯有一桩事除外。
这件事深耕于其血脉,如心底最冷、最冷的寒云,让云墨本该完美的童年出现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母亲墨灵溪的陨落。
云墨每次去母亲墓前祭拜都能感觉得到自身血脉深处共鸣时的亲昵和温暖,也有着无法抹去的思念和孤独。
他永远无法忘却父亲唯一一次告诉他关于母亲之事时,早已心若死灰的父亲空洞的眼眸中泛起比海还要深的悲伤,颤动的面庞书写着无法原谅自己的懊悔,以及……下意识用牙咬出鲜血的嘴唇铭刻着似比天高的仇恨。
父亲曾告诉他,母亲当年因诞下他处于虚弱时期,北殇却大举入侵。
母亲为保护他香消玉殒!
而杀害母亲的凶手就有脸上刻着铭纹的家伙。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云墨早早就发过誓,定要荡平北殇,斩杀所有凶手。
……
是故,云墨看到对面雷雄身上的变化时,几乎一瞬间理智尽失。
怒火愤恨自胸臆中迸射而出,嘈嘈切切地撞碎在紧要的牙齿间。
他双眼渗出血丝,就要不管不顾地提剑上前。
可他立马就收回了迈出的脚步,继而单指点向自己的胸膛,一阵剧痛由心口传至背脊再至大脑。
疼痛让云墨逐渐清醒。
仇恨会让双眼通红,但不能蒙蔽双眼。
仇恨更不应该淹没理智!
云墨双眼仍然泛红,但眼中的血丝在慢慢褪去,神智也恢复了过来,分析出了利弊。
以他才凝元三重初期的境界,纵能跨三阶而战,但就这样冒然直接冲上去对付凝元八重境界的雷雄无异于自取死道。
何况雷雄有‘黑色纹路’加身之下,已然到了凝元九重修为。
此刻的雷雄,宋舒雅都应非其对手。
她是凝元八重,且是感知者,不以战力为主,非落尘榜上那些可跨阶而战的天才。
这种情况下,他们二人要想战胜甚至杀了雷雄几乎不可能,被反杀的可能倒是非常大。
目前最正确的选择就是立即逃遁。
但对方怎可能让他们轻易逃脱呢,苦心孤诣与宋舒雅周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释放那黑色纹路。
雷雄现在的速度以及战力应该都有质的提升。
云墨心思百转间,看似很长,其实不过几个念头一闪而逝的时间罢了。
他和宋舒雅对视一眼,两人都想明白了关键,做好随时撤退的姿势,并开始思考对策。
那边,雷雄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不单单是脸额出现黑色纹路,修为达到凝元九重中期,就连身材都发生了巨大改变。
他本就极为雄壮高大,此时身高竟似一个巨人般达到一丈有余。
他扯下衣衫只着长裤,裸着上半身,整个身子遍布黑色纹路,看上去阴森怖畏。
上身的肌肉恍若块块垒砌的岩石,充满着爆炸般的力量。
他身上原本和宋舒雅交战时的伤口,在黑纹闪烁一丝光芒下竟奇异地不再流血,反而伤口渐渐凝固结痂。
而这些伤口反常地让他威凛更盛!
“居然不逃,是该说你们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呢。”
雷雄轻轻扭了扭脖子,体内传出阵阵黄豆炸裂般的响声,狰然笑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就像是从胸腔里发出,落入耳中,恍若闷雷。
云墨看着对方嗜血且傲然的眼神,强自抑制不安:“几个呼吸,你就从凝元八重提升到凝元九重。这么短的时间,我们逃不掉。”
“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雷雄肆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准备接受死亡了吗?”
云墨摇摇头,声音稍显稚嫩却并不紧张:“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我们倒是想知道,你有此实力为何不一开始就全力出手,何以如此眼睁睁看着沈江波死去?他好歹算是你的同伴。”
云墨当然不是无故和他交谈。
除了获取必要讯息外,在刚才他就将身上唯一的一颗回元丹给宋舒雅服下。
宋舒雅之前和雷雄交战不少时间,使出几招颇耗元力的武技,趁着云墨和雷雄说话的功夫暗自炼化回元丹回复元力对接下来的局势才有好处。
反之,雷雄因为同样的原因,元力消耗甚多,此时强行提升到凝元九重,对他而言,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利。
不知是不是真没察觉到云墨的用意。
那雷雄听到云墨的问题后,神情虽放肆阴鸷,却也坦然轻蔑道:“就沈江波这种废物,也配当得起我雷雄的同伴?起初就让他赶紧离开,他不听,偏要自寻死路,落得现在这般下场,怨得了谁。况且,我提升到凝元九重亦需要时间准备。”
——这雷雄果然没把沈江波当回事,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云墨双目一闪,道:“可你这些日子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处处保护他的安全,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如今他既已死,你的任务便是失败,难道不怕受到惩罚?”
“区区死一个沈江波,顶多一个失职之罪,上面不会多加苛责。”
雷雄煞气毕露,杀机锁定着云墨:“但你说的也对,沈江波一死,终须有个交代。只要杀了你们二人,我想上面非但不会怪罪,反而说不得会有大赏呢。”
云墨神情微凛:“你认识我们?”
雷雄摇头说道:“我虽不认识你,但沈江波临死前,不是喊过‘云墨’二字吗?”
云墨一怔,想到撕下面具时确有其事。
雷雄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我没见过你,但这些日子不知听沈江波骂你多少回了,也曾在落尘榜上看到过你的名字。道蕴宗云墨,当得起天纵奇才四个字,仅仅凝元三重,便能瞬杀那么多人。你就像一只雏鹰,有傲啸长空的潜质,但可惜…捱不到羽翼丰满的那一天了。”
雷雄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散发出淡淡蓝华,蓝华流转间,他身上的气息愈发凝实。
云墨瞳孔陡然一缩,脸色却仿佛早料到如此似的,显得很平静,清澈的嗓音透着无法掩饰的憎恨:“本命铭纹!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北殇蛮夷,拓跋一族的人。”
雷雄面色一变,第一次出现意外神情:“你知道这个?”
云墨眼中杀气蕴积:“本命铭纹,类似于妖兽的天赋神通,是拓跋一族独有的能力,可短时间内让修行者实力提升一个台阶,再上一层,就能衍生出乾坤境大能方会施展的本命神通。”
沉默片刻,拓跋雷雄不禁感叹道:“好见识!你是这地方第一个识得并说出‘本命铭纹’的凝元境修行者。想不到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竟有此眼力,果然不愧是天洛五宗的嫡传。不错,本人真名,拓跋雷雄!”
云墨愤声道:“你竟敢从北殇来天洛,不怕暴露吗?”
须知,自几千年前的纷争后,天洛和北殇成了宿敌。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的仇恨几乎到了无法化解的程度,每一次大战都是死伤惨重。
双方很少有人敢孤身前往对方地界。
拓跋雷雄满不在乎地说道:“迄今为止,天洛这片土地上,但凡见过我本命铭纹之人都死了。你们,自然也不例外。”
——听他的意思,如果沈江波没死,也没离开,只要看到了他的本命铭纹,他恐怕连沈江波都不会放过。
——那…这拓跋雷雄到底如何在东域隐藏身份的?
——除了他,是不是有更多的潜伏者。
云墨突然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强自按捺住情绪,问道:“你和沈江波是什么关系?和沈族又是什么关系?和七大盟有无瓜葛?”
拓跋雷雄纵声一笑:“小子,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没义务回答你。况且……大家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回复元力,时间已经足够了。”
拓跋雷雄身上的本命铭纹逐渐趋于稳定,蓝华闪烁不休。
云墨看向宋舒雅。
后者冲他颔首,示意已经恢复好了。
云墨也早就明白对方和自己同样的打算,或许拓拔雷雄也有回复元力的丹药。
他并不惊惶,淡道:“你才凝元境修为,想要释放本命铭纹限制可不小,先前你也说过提升到凝元九重需要时间,我猜……这个时间并不是从沈江波死后开始算起,而是你最初和舒雅姐交手之时,就在准备了吧。”
拓跋雷雄脸色丕变,阴沉如水:“哼,小子,你很聪明,洞察力也很敏锐。”
云墨道:“不止如此,据我所知,本命铭纹属于强行拔高自身修为的能力,非原本境界修为。这种强行提升虽能让你短时间实力大增,但事后却虚弱地不如平常实力的一成。你以凝元境强施此术,又和我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不知还能持续多久呢,或许,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呢。”
拓跋雷雄脸色依然不大好看,但闷雷般的嗓音却充满自信:“那又如何,杀了你们这两只小蚂蚱绰绰有余。”
说完。
拓跋雷雄不再多言。
他口中一声炸雷般暴喝,蓝色光华于铭纹上急遽绽放。
他两根像铁柱般粗壮的臂膀猛然上举,把身旁一块方圆丈余的重石化为呼啸而出的石弹,猛地砸向云墨二人!
何其恐怖的力量!
就像是一个人变成了一台强大的投石攻城机!
重石呼啸裂空高速袭来。
一个呼吸不及的时间,无可阻挡地穿越二十丈的距离,准确而冷酷地击到云墨和宋舒雅面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