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清瘦男人感到遗憾的是,两枪都已经落空了。
纪成林和李小虎发现前方的芦苇猛地在摇晃,便知对方已经有了开枪的企图,均是身体一矮。
清瘦男人迎来的是猛烈的射击。
纪成林的一支手枪已经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李小虎弹夹中的子弹也已经消耗过半。
密集的子弹将清瘦男子压得抬不起头来。
若不是他机敏,差点就被打成血筛子。
雨势更大了,整个江边都被礴的大雨捂得严严实实,满耳尽是“哗哗”水声。
清瘦男人只见江上有孤零零的几艘渔船,越发显得冷清,直如鬼域。
他也是趁机将手枪里的子弹尽数打光,这才甩开大步,往前狂奔而去。
顾不上回头去看身后的追兵,到了江边,双脚用力一蹬一块平坦的大石,朝着滚滚的江水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去。
霎那间,整个人的身体就没入了江面之下。
江水刺激着皮肤,尤其是伤口,让清瘦那人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尽管临时看起来似乎是摆脱了身后的追兵,但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顺流朝着江心深处奋力游去。
而追到江边的纪成林和李小虎二人堪堪看到了江面上的一朵水花儿。
“糟糕,还是让他跑了!”
李小虎飞速换好弹夹之后,对着下游连开了数枪,但他心里很清楚,此举于事无补。
他的心里十分懊悔,但又透着几分无奈,这次的抓捕和巷战不同,目标逃进了一片荒地之中,借着蒿草和芦苇荡的掩护逃跑,行动人员不敢靠得太近,否则容易造成伤亡。
吹拂而来的江风,带着浓重的江水气息,一阵急一阵缓,吹过来有些凉,也让纪成林和李小虎清醒了几分。
“走吧,去下游!”
两人当即转身离去。
待走了三十余米,纪成林忽然站住了身形,李小虎不由地一怔:“队长,怎么了?”
“趴下!”
纪成林发出命令的同时,人已经趴在了芦苇荡中。
李小虎虽然不太明白,但也是依葫芦画瓢趴了下来。
就听纪成林低声说:“这个日谍很精明,我怀疑他并走远!”
李小虎恍然,队长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
虽然是夏季,但江水仍然让清瘦男子感到刺骨的寒冷,原本刚刚清醒的脑袋顿时变得发涨。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那是彻底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仿佛光明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
黑暗是恐怖的,加上彻骨的江水,让他忍受不住,惊慌失措的张开嘴巴大叫,但发出的只是咕噜声,不小心喝了一口水。
清瘦男子心中大骇,他什么也看不到,这口水幸亏没有呛到鼻子,他使劲地憋住气,拼命的往上游。
终于将脑袋从水面下露出来,透了一口气,这口气来的太过不易,但带着腥气的空气吸进肺里,却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么一弄,身子缓缓沉了下去。
还好下来时长长吸了口气,够他维持一阵的。
他让自己尽量放轻松,一动不动的随江水流动。真
清瘦男子感觉浑身都已经脱力了,干脆闭上眼睛,那能让自己的恐怖感降到最低。
这么漂了一会儿,他发现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根本无法游到江对岸去,而且中国人很快就会调集船只搜索江面,届时怕是根本无处可逃。
还得想个办法才是。
忽然,他的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
就在这时,一个浪头劈头盖脸拍过来,将他打沉。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氧气越来越少,肺部的空气被吸得一干二净,二氧化碳不停的冲进去,快要把肺憋炸。
他却不敢把废气吐出来,他知道,这一吐,自己离死真就不了。
时间一秒秒过去,清瘦男子神志渐渐模糊,慢慢的,他感觉自己陷进无底的深渊,那是无头无尽的黑暗,无力抵抗,身体内一丝力气都发不出来。
就这样死了吗他不甘心,大风大浪自己闯过无数,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了,他怎么能甘心死在这冰冷的江水喂了鱼虾。
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不能这样死去。
清瘦男子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挣扎着浮出水面,向荒草地一侧的江岸游去。
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岸边,此时距离他跳江的地方有两百米。
稍事歇息,他并没有直接上岸,也没往下游走,而是折了一根空心芦苇含在嘴里,整个人没入水面手抓着江边突出的石块或是植物的根茎一点点的逆流而上。
相比于江心,岸边的水流速度就和缓了许多,但即便如此到达跳江之处,还是足足有了十多分钟。
到了地方,他在水下等了片刻,这才将湿漉漉的脑袋露出水面。
眨巴着眼睛朝着岸上看去,珠帘一般的雨水落在芦苇上,将芦苇打得频频点头。
清瘦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力气爬到岸上,滚进了芦苇荡里。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是把这段时间失去的都要一口口吸回来。
这里的空气虽然混着臭气,但对他而言却是甘之如饴。
休息了片刻,他坐起来,从衣衫上撕下布条将两处伤口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全身几乎再次脱力,不得已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竿拄着向小河沟慢慢走去。
然而,就在他走了不足四十步的时候,芦苇荡中忽然有两人长身而起,直接将他扑倒。
清瘦那人暗叫不好,自己在阴沟里翻船了。
在他被击晕的一刹那,看到两个大汉正冷冷地看着他,不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队长,还真让你给猜中了,这家伙真回来了。”李小虎佩服纪成林的未卜先知。
纪成林微笑着点头,其实这都是建立在目标当时的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之上的猜测。
……
方如今并没有想到纪成林率队搜查照相馆,会牵扯车这么多的事情,他正在对柳护士进行审讯。
此时的柳护士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贤惠,脸色阴沉的可怖。
这次是被抓了现场,再也没有了狡辩的意义。
但是有些事情,她急于弄清楚,不然自己死不瞑目。
所以,这次审讯,反而是她更加出动,先于方如今开口。
“你们对我的手枪动了手脚?”
方如今微笑着点头:“没错,子弹一颗没少,但撞针略微动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生病之后被袁护士扶着去厕所方便的时候。”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上厕所,我记得当时她并没有可能和你们联系。”
方如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因为我们在你的值班室内装了窃听器,可以随时监听到你们的谈话。”
柳护士露出一丝苦笑,将自己诓骗出了特护病房的小楼,这些特工竟然给自己装上了窃听器,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她看着方如今:“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我的手枪撞针动手脚,说明你们的魄力很大,具体的执行人员是个懂枪械的行家。”
“的确是个行家!”
这件事是武卫亲自执行的,行动时间卡着秒计算,非常紧张。
柳护士手枪虽然藏得隐秘,但在对勇野健即将展开行动前,她是不大可能检查枪支的存放和性能的,因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这也导致了她对着武卫开枪,结果武卫却毫发未损。
“袁护士早就投靠了你们,对不对?”柳护士有些咬牙切齿地问。
这个女人仍是不服气,方如今摇摇头:“我得纠正你一点,袁护士之所以为你们做事,是因为她的家人被你们的人胁迫,不得已做出违心的事情为你们卖命,后面改过自新,不存在投靠不投靠的事情。”
柳护士不再说话。
方如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早就知道袁护士在为我们做事?”
“不是,她的演技不错,成功地骗过了我,我知道的太晚了。”
由于和外界隔绝了消息,柳护士根本得不到石原熏的情报,是以也无从知道袁护士的家人被稻叶昌生所胁迫,更加不知道她的家人被成功解救,从而替方如今做事。
许锡光给她传递的消息只有寥寥几个字,并未提及袁护士的事情。
不是石原熏不想,而是没有机会。
他传递给柳护士的情报必须是最为核心,那就是对已经被捕、甚至早就叛变的“蟋蟀”刺杀行动。
片刻后,柳护士冷哼了一声:“亏我平时小袁那么好,她竟然一直瞒着我、欺骗我!不过,她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眼中露出狠厉之色。
方如今清清嗓子:“你可能还不知道,她还活着!”
“什么?”柳护士大惊失色,“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给她注射了……”
方如今轻轻摇头:“针剂也有被掉包的可能,这方面袁护士是很懂的,所以你给她注射的,根本不可能致死!你能欺骗她,她当然也能欺骗你!”
柳护士神情颓然,腰也不自觉的弯了下来。
再一次的打击,让她感到无比的愤懑。
看到一次次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股深深的挫败感也是涌上她的心头。
如果是被一名老特工欺骗也就罢了,可小袁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还有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心机深沉,事事都在其掌握之中。
“你们搞出所谓的轮休制度,根本就是针对我的!”柳护士喟叹一声。
当时也曾经猜到了这方面的原因,只是一直关在特护病房中,跟外界无法沟通消息,走出去也是其心里所希望的。
“不错,我们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这样你的上级才有机会和你进行联络,给出你下一步的指令。”
柳护士深吸了一口气:“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怀疑我的?”
对于任何一个间谍来说,他被捕之后有三件事是最为紧要的。
其一,便是还有没有什么尾巴留下,如果被审讯一方顺藤摸瓜,造成的次生灾害不堪设想。
其二,便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审讯。
其三,无论开不开口,也要把暴露的原因搞清楚,即使死硬到底,也可以瞑目了。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方如今断然拒绝了他,“你该想想以后怎么办?”
柳护士凄美一笑:“以后?你觉得我们这种人还有以后吗?”
她知道方如今是个聪明人,在聪明人面前说话无需遮遮掩掩,有什么说什么最好了。
“生而为人,为什么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呢?”
某种程度上,方如今对这些日谍也是同情的,很多人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
柳护士苦笑:“你也是干这行的,应该知道入了这行就再也没有转头的余地。我从十四岁就加入了这行,你觉得能够那么容易脱身吗?”
“你担心你的家人?”
“家人?”柳护士脸上的尴尬一逝,“我的家在神奈川,家人们都在十三年前离开了我!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方如今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关东大地震”五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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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灾区包括东京、神奈川、千叶、静冈、山梨等地,地震造成了巨大灾难,伤亡约10万人。
地震还导致霍乱流行。
为此,东京都政府曾下令戒严,禁止人们进入这座城市,防止瘟疫流行。
方如今曾经阅读过相关的史料,甚至还知道一些地震时的详细情况。
地震发生时,许多人正好在家中做午饭。
当时的日本家庭通常都用炭为燃料。
地震发生后,火红的炭渣撒在草垫上或地板上,飞溅在纸糊的墙上,不到几分钟,东京城里千家万户的住宅顿时起火。
更糟的是,东京城里的供水管道在地震中受到严重破坏,无法使用。转眼间,全城一片火海。
神奈川等地还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海啸。
“我对你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
“不!”柳护士摇摇头,“你永远无法理解!”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墙壁,脸色淡然,但方如今依稀从她的眸子中看到了痛苦的回忆之色。
忽然,她眨着眼睛说道:“如果你想通过言语来打动我,从而让我开口,我想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难啃的骨头!
不过即便再硬,方如今也有信心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