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听不懂林立恒的话纯属正常，就连“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两句也是蔡如辉教他的。

但林立恒说话的口气，她又似乎明白，这个林立恒很头铁。

很快，厂部授权林立恒组建一个维修队伍，马其濛负责从各分厂抽调焊工，包括林立恒的“师傅”丁文明和上次技能大赛季军、原料分厂的张宾。

林立恒也邀请了姚启正，却被姚启正一口回绝。

这次技改工作组，红头文件上组长是副厂长沐东飞，副组长是工会主席李柏舟，组员分别是矿山分厂厂长姜如明、原料分厂周行、制成分厂厂长齐子良，以及赵姝、管彤、林立恒。

实际上，真正干活的就赵、管、林三人，林立恒成了事实上的牵头人。

兵马已到，材料备齐，技改工程在12月1日正式开工，三大分厂十几条廊道上同时火花四射，维修工们沿着皮带外沿焊接积灰槽，到了最低点再加装筛网，所有安装到位后，原本点检工的工作量减少四分之三，巡查区域扩大三倍。

这就意味着全厂三大分厂一共三百多名点检工可以缩减四分之三。

会议室里，管彤把花名册递给林立恒，“裁谁，留谁？你有什么打算？”

林立恒翻开花名册，每一页上好几个名字上面都用铅笔打个勾，问道，“打勾是什么意思？”

管彤压低声音说道，“这都是有关系的，我是给你提个醒”。

林立恒粗略一算，328名点检工，有关系的就有近百名。

他合上花名册，对管彤说，“不要考虑有没有关系，只有开展竞聘，才能做到公平公正”。

他又问赵姝，“财务对技改的经济性预测出来了吗？”

赵姝看着本子上的数字回道，“据财务初步估算，技改后每年全厂的皮带机备件和维修费用节约近2万元，三年之内可以收回技改成本，如果合理安置优化下来的人员，那人工成本一年可以节约17万”。

17万！

管彤一边惊讶这个庞大的人工支出，一边忧心忡忡，“关键这四分之三的人怎么优化？”

林立恒心中早有筹划，“赵姝，先拟个方案，每个分厂留用一半人，留下的点检工基本工资增加30%，裁下来的人另行安排，先提交厂部会议研究”。

管彤心里直打鼓，你这步子跨得真够大的。

在厂部会议前，林立恒分别向沐东飞和李柏舟做了汇报，沐东飞很支持，而李柏舟则有些犹豫，还是担心人员稳定问题。

到了12月份厂部经营会上，林立恒代表技改工作组做了重点汇报，目前三大分厂皮带机清灰装置全部安装到位，这次提交会议研究的是人员优化方案，然后把赵姝拟好的方案给在座的厂部和分厂领导每人发了一份。

三个分厂厂长脸色都不太好，周行第一个发问，“用得着减员一半吗？再搞下去我们三个人都成光杆司令了！”

齐子良没有附和周行的话，换了一个问题，“优化下来的另一半人怎么办？他们都是要养家糊口的”。

林立恒解释道，“各位领导请往后面看，优化下来的164人，其中矿山70人、原料44人、制成50人，我建议一部分人分到后勤单位辅助岗，另一部分各分厂留用”。

姜如明不乐意了，“经你这么一改，分厂哪还有多余的岗位？我让他们天天在山上放羊啊！”

听到姜如明的话，周行忍不住呵呵笑起来，“你山上还可以放羊，我只能让他们玩泥巴了！”

林立恒继续说道，“姜厂长，你们矿山碎石清仓的工作目前是外包，可以收回来”。

姜如明脸色一变，目光看向管炜。

“而原料分厂，一个月下来的清料、搞卫生外包费用也不少，也可以把这笔钱省下来”，林立恒接着点名周行。

周行的笑容渐渐凝固。

不等林立恒往下说，齐子良主动接话，“我们制成和原料分厂情况差不多，清料和清扫可以不用小工，二十几个人还是可以消化的”。

财务科长施宇耀很好奇，“小林，你对各分厂的情况了如指掌啊！”

林立恒谦虚道，“都是平时跟大家聊天时听到的，不一定准确”。

“准确吗”，顾民生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开口问三个分厂厂长。

姜如明和周行无力反驳，点点头，默认了。

沐东飞接着顾民生的话说道，“小林把技改后人员安置方案做了汇报，接下来的一个月各分厂开展人员竞聘，到时候我和管厂长、李主席一起参加，分流到后勤单位的人员由李主席和舒主任统一安排”。

顾民生、陈锦石、李柏舟和管炜都表示同意。

关于技改的议题结束，林立恒离开会议室。

随即三个分厂厂长、各科室负责人也相继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五名厂部领导。

顾民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红文，“结果出来了，从明年一月一号开始，建材局也拿不到进沪许可证了”。

陈锦石叹口气，“计划经济这碗饭终于吃到头了”。

沐东飞直言不讳，“书记，明年就是97了，别的厂在90年前后都进入市场经济了，只有我们……”

李柏舟问道，“顾厂，局里怎么说？好歹我们也是建材局下属企业”。

顾民生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们自身都难保，还顾得上我们？听说从明年开始，地方建材局要改制了”。

众人大吃一惊，这是树倒猢狲散的节奏啊！

会场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良久，顾民生说道，“各位也不要太悲观，昨天我跟林局长专门沟通过，准备从局里调个人来，主抓销售，全力打开市场，正好把建材局的资源用起来”。

陈锦石问调谁，顾民生答道，“建材局科员林小海，上海建材大学毕业，科班出身，还是林局长的公子”。

几人面面相觑，林小海的名字大家都知道，但一个毕业才几个月的大学生来主管销售，能行吗？

顾民生似乎很乐观，“看看林立恒，只是个中专生还是技校生，干得有模有样的，我相信林小海也不差，何况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