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约会,让彼此了解对方的心怀,两人的恋情急剧升温,无奈环境所迫、人言可畏,他们只能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变通的措施。在试过各种方法之后,两人约好,八角楼上的一处隐蔽墙缝成为交换字条之处,用暗语来表示约会时间、表达思念之情或者传达临时信息。
一旦赶上生产队大忙时节,两人就会很长时间不能见面,那是他们一段难熬的日子。虽然生产队的重活会让身累,但一躺到床上,高有寿就会找出深藏着的红三角,握在手里,默读一遍就思念一遍;而姚淑萍也会找出碎烂布条,捧在手心,闻一次就想念一次。
只要一有机会,高有寿就会借口上山采药,姚淑萍也会借口上山采花,故意前后脚上山,在土匪寨中的老地方相会,彼此倾诉积累多时的柔情蜜意。每次偷偷约会后,兴奋都会在两人身上持续好几天,而在兴奋过后的日子里,期待又会让他们有度日如年之感,心里总会默念着早日再会,有时会在不经意间蹦出种种奇思怪想,弄得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
有时她会突发奇想:怎样嫁入他家,如何给家人做饭,如何侍奉他的爹娘,如何招呼二哥、三哥和幺妹,如何将他家的大宅院整理利索,如何在园院子里种花种草,对了,将横山上的野百合花移种到院子里,他要是累了怎样给他解困,怎样跟他亲热,怎样抚养孩子……想着想着,便会脸红心跳,整天都很欢快,做啥事都更积极。
有时她又会忧心忡忡:看到爹和亲兄弟们对他一家的仇视和不屑,担心跟他的事根本没有可能;他的家里人会不会将我视为仇家而粗暴对待我;他会不会因为跟我好而被赶出家门;他家会不会因为他跟我好而被村里的高姓人家孤立;我会不会背后被村里人风言风语、指指点点;他会不会迫于家里和高姓村民的压力而放弃……想着想着,便会满怀愁绪,偷偷掉泪,整天不开心,见了人也不搭理。
高有寿也是如此,有时他会喜不自禁地想:怎样逗乐她,怎样娶她进门,怎样跟她亲热,怎样跟她一块儿做饭,怎样跟爹娘、傻二哥、三哥和幺妹相处,她要是生病了、难受了怎样照顾她,她要是心情不好了怎样抚慰她、逗乐她,她要是生了孩子怎么坐月子……想到这些,便会满心欢喜,整日干劲十足。
有时他又会莫名失落:爹和三哥会不会坚决反对我跟她的事;村里那些姓高的人家会不会公然出来反对;她家人不会禁止她跟我来往;要怎么去见她家的人,怎么跟她家人提亲;她到年龄了,她家会不会给她找对象;她那么完美,会不会有别的男人也想娶她,别家会不会上她家说媒提亲;她会不会因为跟我好而受她家人的打骂和虐待;她的性格那么直爽刚烈,会不会受不了家里人的态度而像别的村妇选择黄泉路……想到这些,便会萎靡不振,整日心烦意乱。
忧思也好、欢情也罢,只要两人单独相处,就会彼此倾诉心事和烦恼。虽然有时也会因为家里的琐事、一言不合或是情绪波动而拌嘴、掉泪甚至扬言分手;有时他几乎控制不住身上的冲动,想偷吃禁果而被她好言劝过去,他们始终没有越过雷池一步,但随着彼此的了解越来越深入,他越来越离不开她,她也越来越黏着他,感情越来越深。
因为有种种担心,他们总是想方设法,想要弱化双方家庭的对立情绪。只要在村里遇上对方的家人,都会以一改往常,满怀真诚地主动打招呼,即使对方爱搭不理甚至恶语相向;一有机会就主动帮助对方的家人,尤其是对方母亲的接纳和喜欢,即使对方冷言拒绝。
也因为种种担心,深怕过早暴露关系,在外人面前两人都极力隐藏,从未到过对方家门口停留过,更别说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有时在村中偶遇,两人只是四目相视,最多一笑而过,但彼此心照不宣。
由于两人都在生产队干活,农忙时要育苗、插秧、锄草、施肥、收割、晾晒、收粮入库等,农闲时要翻地、整治水利、育肥,再加上自家还有自留地要耕作,其实一年到头,约会次数也不算多,两人就这样遮遮掩掩过了四年多,村里并没有起什么风言。四年多过去了,虽然每日不改的辛苦劳作和粗食粝饭,但高有寿俨然长成了一个俊朗健硕的男人;虽然姚淑萍在家谈不上养尊处优,但有先前姚老爹存下的钱财,经济条件比别人家好,而且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处处受到父母兄弟的娇宠,从没在生产队里干过重活累活,此时也出落成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
那年夏天,两人闹了一次最严重的吵嘴。在那次相会时,高有寿取笑姚淑萍动不动就哭,根本是没长大的孩子,她则反唇相讥他从小只会欺负女孩,没有一点男人的做派,两人越扯越远,越扯越来劲,越扯越伤感情,姚淑萍愤然丢下了一句“姓高的,你就不是男人!再也不想见到你!”带着满脸的泪水,从前洞口匆匆下山;而高有寿也恶狠狠地回了句“滚走,你们姓姚的没有一个好人!再理你我就被雷公劈死!”带着满脸怒气,从后洞口忿忿跑出。
这之后,两人都心有怒气,不想搭理对方;不久,两人就渐渐心生悔意,感念对方的好处,但又碍于面子,谁也不想先放下身段。所以两人都偷偷到过八角楼几次,希望对方先服软,但都没有找到对方先留下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