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末却不以为然，依旧不知死活的道：“公子怕什么，您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真的打算一辈子受人白眼，甘当一个面首不成？”

齐慕白狐疑的看向齐末，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个如同弟弟一般的仆人，是从来不敢如此跳脱的，可今日不知怎么了，不仅把自己所教的君子所为忘的一干二净，说话也变得没边没际起来。

“小齐，你……好像变了。”盯着齐末看了半天却没有看出端倪的齐慕白挤出了一句话。

齐末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许是这次一撞，开了心窍，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公子若是觉得我多嘴，以后不说便是了。”

齐慕白摇摇头，叹息道：“小齐，不是为兄说道你，咱们身处京城漩涡，本就在朝堂的权力斗争中如履薄冰。你今日所言，若让女帝知道，便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护持，恐怕也得吃一番苦头了。”

齐末没有反驳，他很清楚，齐慕白说的是对的。十二年前，还只有二十一岁的女帝杨灵儿在先帝驾崩之后异军突起，登临大宝。登基之后，以雷霆手段诛杀齐王杨拱、燕王杨澈。至于直接起兵逼宫的楚王杨追，则直接被凌迟处死，家中亲眷男的圈禁宗正寺，终身不得离开，女眷送入教坊司，永世为奴。

虽然当时朝臣都在劝杨灵儿下手不要这么狠辣，毕竟是皇家血脉，让女眷充入教坊司以色事人，有损皇家威仪。

但杨灵儿对此充耳不闻，她很清楚，自己能够登上皇位，是靠那几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而不是依仗朝中哓哓弄舌的文臣。当然，她也很清楚文臣的作用，只是对那些人训诫了一番，倒并未取人性命。

至于以礼制为由反对她登基的那些臣子，则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

那几个月时间，京城太阴司门外，一片尸山血海，血腥味凝聚数月不散。

试问这样以雷霆手段登基的女帝，在知道自己对她颇有微词之后，又怎么可能会对他心慈手软呢！

当然，齐末自身并不是那么担心，杨灵儿近十年以来，杀心可是收敛了不少的，就算有朝中大臣忤逆，她也不过是训斥，将之罢官，并未因言语而开罪这些大臣。

到了下午时分，十几个身着锦衣的彪形大汉直接破门而入，先控制住了门房老头，紧接着雪白的刀子便架在了齐末的脖子上。

齐慕白从书房出来，见状怒喝：“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领头的锦衣汉子年约三十，颌下短髯，目光如炬。

面对当今圣上的裙下之臣，这汉子没有丝毫畏惧，不过却也没跟其他人一样露出鄙夷之色，而是沉声道：“罪奴齐末，妄议今上，其罪当诛！”

简单十六个字，已将齐末罪责陈述得一清二楚。

齐慕白急了，赶紧从怀中掏出银票，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往汉子手里塞。

但这汉子却并不领情，抬手轻轻一推，正色道：“齐公子自重！”

齐慕白一个读书人，本来就不擅长这种迎来送往的事，顿时急得额头见汗。

反倒是齐末这个始作俑者，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开始宽慰起自家公子：“公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齐慕白急得跳脚：“都说了让你小子慎言，你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呢！他们可是青芒司的人。”

青芒司，女帝杨灵儿登基之后一手组建的机构，一开始的职司是暗杀跟保护女帝身边重臣的安全。因为全员所用武器为青色短剑，且他们的存在能够让敌人如芒在背，故而有了青芒之名。

历经二十载发展，青芒司的职司早已不再是保护和刺杀，而是变成了集侦缉于一体的存在。朝中大臣只要敢违法乱纪，但凡有一点捕风捉影的证据，青芒司都能够将之拿下，送进冤狱中。即便最终查明官员没有违法乱纪，也得脱一层皮才能够从冤狱里走出来，而这就是青芒司冤狱的由来。

按理来说，不过是背后编排女帝几句，不应该由青芒司接管，但青芒司只听命于女帝一人，看样子，这应该是女帝直接下达的命令。

无奈之下，齐末被青芒司的人带走，而那为首的汉子还好整以暇的跟他聊着天：“小兄弟胆量倒是不俗，这次要是能够活着出来，说不定能进青芒司。”

齐末直接忽略了他话语中活着出来几个字，嬉皮笑脸的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小弟能不能活着出来，不还得仰仗大哥您照拂嘛！”

汉子哈哈大笑：“小子，真不知道齐慕白那迂腐读书人，怎的就有了你这样油嘴滑舌的仆人。不过听说齐慕白打算去了你的奴籍，还你自由之身？你家公子虽然迂腐了些，但是人倒是还不错，你小子运气好。某叫杨廷，青芒司掌事。”

此言一出，齐末心中直突突。

杨廷这名字，他可是听自己公子说过很多次的，传闻杨廷乃是女帝的堂弟，为人心狠手辣，自从执掌青芒司以来，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但今日一见，齐末倒是觉得传闻有些不实，这种直爽的汉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阴诡小人。

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是留了个心眼，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小心点总是好的。

见他不说话，杨廷揶揄道：“刚才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呢？”

齐末低眉顺眼的道：“回掌事大人的话，小的不敢再俏皮。”

这话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

杨廷饶有兴趣的看了齐末一眼，然后不再说话，带着他直奔冤狱。

进了冤狱之后，也没人招呼他，只是把他放进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直至入夜，杨廷亲自出现在冤狱，说要提审他。

齐末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不过是在背后稍微说了几句而已，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吧？难道我好不容易两世为人，就得把自己搭在这个破地方了？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他总算进入了受审的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