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凉并不想干什么。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车厢里太暗太黑。
想把烛台取下,放得近一些。
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
仅此而已。
但便是这样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放在那名大唐军人的眼里,却像是自己脖子上已经被架了一把刀。
要准备杀了自己似的。
惊慌失措得有些过分。
可被喝住的杜凉只是稍稍顿了顿,根本没有理会耳边的厉声威吓。
“莫慌。”
“光不好。”
“我只是想将烛台拿得近一些而已。”
杜凉面无表情地说道。
随即便在注视之下将烛台取下,持在了手里。
车厢内的空间很大,借着取烛台的动作,原本站在车厢门口杜凉顺势便钻了进去。
坐在了那名大唐军人的斜对面。
马车帘缓缓落下。
车厢里便只剩下了三人。
老许没有进去。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车厢前的车架上,就像一名勤勤恳恳的车夫。
但任谁都清楚……
这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车厢内三人互相沉默着。
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又看看你。
谁也没又开口说话的意思。
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便在此时,杜凉掀开了马车的窗帘,朝着老许使了个眼色。
有些奇怪的是……
此时的老仆许六是背对着的,并没有看见身后少年的示意。
但这对主仆之间实在存在着难以言明的默契。
偏偏便是如此,老许竟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动作很轻。
寻常人并不能发现任何端倪。
但杜凉可以。
马车的窗帘落下,少年缩了回去。
随即响起来的却是一阵极为响亮的马鞭声音。
啪!啪!啪!
一连数下的马鞭抽打在马匹上。
动作极为用力。
很快……
那辆华贵的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见此状,杜府的众人们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行又或是该停。
马车并未行多久,还未提起的车速便有了放缓的征兆。
因为前路被挡住了。
被杜府兄弟二人的那辆马车挡住了。
老许微微颔首,指尖将斗笠轻轻抬起了几分。
只露出一双浑浊的双目。
他平静地看了杜敬同一眼。
杜敬同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杵着。
老许的眉间微微皱起。
“走。”
他冷冷地说道。
闻声才知,杜敬同浑身颤了颤。
似乎这才回过了神。
“明白。”
“明白。”
他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对着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车夫。
按道理来说,自从杀死陈之客之后,老许便再也没有出过手,甚至不似杜凉一番,展现出任何狠厉与冷酷。
反而得太过于普通。
杜府的众人并不应该怕他。
然而,杜敬同并不这么想。
与自己三弟有关系的任何人,都绝不能用寻常眼光看待。
“杵着干什么!”
“赶紧上路!”
面对着杜府下人们的询问眼神,这位杜府的长子高声喝道。
话音未落,他却并没有钻回原来的马车里。
因为……
那辆破旧的马车还没有人照看。
马车里还有自己昏迷已久的老父亲。
自从先前看见那名骑兵首领对自己浑不在意,反而朝着那辆华贵马车行去的时候,杜敬同便明白了过来……
这辆看似破旧马车的真正价值所在。
越低调,越安全。
杜敬同学乖了。
学着老许一般坐在了那辆破旧马车的车架上。
做起了赶车的车夫。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回看了几眼。
杜淹依旧在昏睡之中。
但气息显得绵长安稳。
并无大碍。
杀死那名大唐军人固然重要。
但更为重要的是……
封锁消息以及拉开与身后那群骑兵的距离。
在确认了短时间内无法杀死对方之后,杜凉便改变了想法。
时间紧迫。
退而求其次,把人困在车厢里这种做法也是可以的……
只要此地消息不被传送出去。
在短暂的混乱与指挥之后,车队如长龙般缓缓朝着黑夜前行。
杜敬同赶着破旧的马车,藏在车队的后方。
离得不远不近。
车队的动作很快引起了那名大唐军人的警觉。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回想起吕轻侯统领离开之前对自己的命令,大唐军人有些骑虎难下。
可现在连性命都自身难保,只能靠手中人质苟活,又怎么能勒令整支车队停下呢?
对于这样的要求,大唐军人并不认为眼前的少年会欣然接受。
他看得出来……
自己手中的贵人在少年的眼里,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重要。
这一点从方才少年取下烛台的动作便可以轻易看出……
明明如此重要的人质在手,明明已经作出了喝止的命令,可他却丝毫没有顾忌。
我行我素。
上峰交代的命令失败得无可挽回,可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丢在这里。
在反复思索权衡之后,大唐军人对于车队的前行保持了沉默。
没有作声。
可却将陈玉柳勒得更紧了。
“唔……”
“毕竟是奉陛下旨意行事。”
“怠慢不得。”
“先上路,有什么事咱们路上慢慢谈。”
望着眼前的那名黑甲军士,杜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很和蔼。
也很居高临下。
但很快,他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简单的几句,客套也点到即止。
“你必定会回去通风报信。”
“在真正安全之前,我不可能放你离开。”
“我并没有把握对付那么多的人。”
杜凉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大唐军人的目光有些愕然。
心里更是彷徨。
暗叹着眼前少年怎么说话如此直接?
就算是谈判,难道不应该虚与委蛇又或是假模假样吗?
自己都已经做好了绝不会好言好语相劝迷惑的准备,怎么如此开门见山?
他的心中越发没底。
“你若想动手,我就杀了她。”
大唐军人如是道。
简单,却有力直接。
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己打好的腹稿已经完全丧失了意义。
“为什么要杀我?”
“奉了谁的命令。”
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杜凉再一次开口问道。
身为一名普通至极的骑兵,这名大唐军人并不清楚真正的命令是什么。
“我等奉秦王殿下之命前来调查长安叛乱一事。”
“没有诛杀任何人的命令。”
大唐军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少年。
便在一瞬间……
杜凉的双眼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李世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