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大营逐渐沉寂下来,只有数只寒鸦时不时传来几声哀嚎,越发让人觉得清冷,听后不禁裹裹了衣裳。
军营内一处僻静行帐,段怀秦、程仲、尉迟修武三人坐成一团,围着中间一个小火盆烤着火。这几日来,三人从当初的兴奋到如今郁郁寡欢,没了精神头。
段怀秦拿着火钳拨了拨火盆里的柴火,开口道:“也不知玉林怎样了?守凡道长怎么就……唉……”
另外两人互相看了看,也不约而同地叹道:“唉……”
原来这三人素来养尊处优,但各有来自家族的命令,要跟随徐敬(业)出征。三人年龄相仿,又有公子哥的相投臭味,于是三人常聚不离。他们虽有一些拳脚功夫,但不过是初生牛犊,徐敬(业)看在他们身后宗族势力的面子上,倒也没安排什么军情任务,只是叮嘱几人不可鲁莽,不得扰乱军纪军心,其他的倒也随他们去了。
当然三人对挂着闲职却白白领着薪饷,也有点不好意思,在扬州举旗后,于是便央求大都督讨份差事做做。徐敬(业)见三人雀雀跃试,索性封了三人“兵曹参军”一职,专司烽候传驿之事,此职品级不高,却可自由进出行辕。
待三人过了半天弄明白原来只是个送信的,不禁懊恼,纷纷叫道都督看不起他们,便又嘈嚷着找徐敬(业)重新换个什么法曹参军啥的当当。同是参军,虽品级一样,但法曹参军司职军中法纪,官虽小,但权力大,撞见不法不平之事,可执军法惩治,这可算是威风凛凛。
好在薛璋仲看见他们有意见,便将三人叫到一旁劝道:“三位乃千金之躯,如何行得了爪牙打手之事?都督安排你们司职传驿,正是信得过你们,才重用你们。将来几位与北方那几家联络往来,成了南北中介,那时再见到家中尊长,岂不是风光的紧?都督之举,可谓是人尽其才!三位莫不要辜负都督的重托。”
当时薛璋仲一番话便说得三人哑口无言。见三人消停下来,薛璋仲便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然后自顾自离去。
想想也是,各自身份虽不是三家的长子长孙,但姓在这里,多少也代表了三家的一些态度,南北若有联络,以这三人的身份充当信使,再适合不过。
只是到了后来却发现有南渡大江兵围润州这么大的事情,都督也未曾安排这几人往北方送信,于是这三人又对都督的重托有所失落起来。
随着火盆里的柴火逐渐燃尽,只剩下一堆灰烬冒着惨淡红光。三人虽家境富有,但行军打仗哪里有什么好住宿?现在将近寒冬,帐内没有炉火烘烤,寒意逐渐上身。
段怀秦站起身跺了跺脚,道:“走,出去寻摸点烧材,不然今夜难熬。”又嘟囔着:“也不知在这郊外还要等上多久?”
三人食住同行,各自提着身边的兵器便出了帐往营外走去,好在有兵曹参军的腰牌,倒能出入辕门。
俗话说兵过如梳,大军包围润州城已有两日,军营近处的树木早已被砍伐一光,村落也十室九空,三人只得趁着星月微光,朝着远处黑黢黢的地方走去。
过了一阵,待三人摸到一棵树下,正准备伐木,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些动静传来。程仲赶紧示意大家隐蔽身形,低声道:“若是一头梅花鹿,今夜倒是能犒劳一下五脏府。”
尉迟修武却反问道:“若是人呢?”
初冬寒夜,又是兵荒马乱的,这个时候行走野外,必定不是个好人。
段怀秦却兴奋道:“即便是个人,我等也先将其拿住再说,这样的距离就传来动静,其身上也没什么功夫。”
程仲却粗中有细,道:“那万一是咱们扬州大军的人呢?”
这倒是个难题,若来的是自己人,也只是想过来砍些柴火取暖的,自己三人却仗着人多势众对其一顿乱捶,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最后还是段怀秦拍板:“先准备好,待到跟前再说。”
于是三人设了一个伏,静待目标过来。果不其然,借着月光,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东而来,看方向,正巧经过三人的设伏点。
以往都是听尊长讲述的行军打仗的故事,如今终于轮到自己了,三人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第一次见真刀真枪见真章,紧张的是会不会拿不住?万一弄巧成拙,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丢人又现眼了。
等那人影再近一点,却见其身着常服不着兵甲,三人断定此人不是扬州兵。既然不是扬州兵,这深更半夜的出现在此处,不是乱民就是敌探。于是待此人进了埋伏圈,三人一拥而上,抱腿的抱腿,扯胳膊的扯胳膊,轻而易举地将这个倒霉蛋抓了起来,也不管那人会不会开口求饶,径直抓起一把泥土便塞进那人的嘴,随后又用捆柴火的绳子将其五花大绑,之后便将俘虏拖向军营。
等到了辕门口,三人终于放下心来。段怀秦朝着守门的兵士得意卖弄:“快去叫着人来,小爷们抓了一个人,这下得好好审上一审。”人是自己抓的,亲自审上一审,理直气壮!而且深更半夜的,好不容易把床褥捂暖一点,其他人谁愿意出来处理这档子事?
等拖到账内,三人围着人犯观察一通之后,最后的担忧也随之消失。本来还担心抓到的是流民,结果人犯没有一点流民模样,反倒像颐指气使仗势欺人的小吏,看起来奸诈狡猾。
既然如此,三人便不再客气,只见程仲开口喝道:“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又为何出现在荒郊野外?”
只见那人却一声不吭,面露恨意看着这三人。
尉迟修武见茬子有点硬,不由升起一团火气,飞起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再不招,咱们可要上刑了!”
那人虽被一脚踢翻在地,但仍旧梗着脖子叫道:“乱臣贼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被反将了一军,三人面面相觑,三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平常虽耀威扬威,但也没真正对人施过什么酷刑,典型的欺软怕硬,如今遇到个硬骨头,真要他们断人筋骨啥的,倒也下不了手,一时间三人觉得无从下手。
段怀秦见状,叫道:“先剥了他衣裳,冻他一冻!”
剥人衣物,众人在行,于是一起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将俘虏的衣服撕个稀吧碎,等那人只剩几片破布在身时,从其身上突然掉落一张纸片。
那俘虏见纸钱掉落,想踩在脚下,却被程仲看在眼睛,只见他赶紧上前,一把将俘虏推过去,待捡起至片展开一看,不由骂道:“妈的,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