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相传该日乃释迦牟尼生日,佛寺常于此日诵经,并将多种香料浸泡水中,然后灌洗释迦牟尼像,以纪念佛之诞生,故称为浴佛节。因武后崇佛的缘故,大唐上下的佛教信仰极盛,各地善男信女多于此日施舍。
龙华寺虽不大,但有两位高僧驻寺,也算得上香火鼎盛,加上近日泗水接连天灾,死伤数千,于是龙华寺在当日举行盛大法会以超生亡者。泗水县守郝应全从县衙拨了数百两纹银以资龙华法会,自己也带头从腰包里掏了二十两供养众僧,为天后求福报。
离寺的消息,众人已经知晓。从小到大在寺里生活了十多年,玉林、秋林和景泉三人难免有些不舍,但想着过两天就能随着想师父他们出门远游,那份不舍也就被冲淡了不少。
三人在法会中打打下手,也算是忙里忙外。趁着一切已布置周全,三人便偷起懒来,躲在一个拐角里啃起香客供的蔬果。因为之前两日玉林都跟在界文、界武两个师父身边,自玉林回寺,这三人倒没什么聚在一起的机会。
景泉正啃着一个苹果,边啃边道:“师兄,那天落水后,你到底去了哪里,这两日你都跟在武师父身后,倒是不好打听。”
因为师祖先前已有交代,玉林回道:“坠河之后,迷迷糊糊被冲到对岸四五里之外,还是到了第二天一早,一个打鱼的渔夫发现了我,才把我带回了他的家养了两日。直到我能正常行走了,才放我回寺。”
景泉埋怨着:“你好歹找人帮忙送封信,报个平安,你可不知道那两日我和师哥急的乱转,师父们也都心急如焚。”
玉林脸上充满歉意,道:“是我不对,出水后高烧不退,竟是没想起此事。不过或许是因祸得福,肺里呛了水,高烧了几日,等退了烧,竟然觉得身体已然好了,不再像之前整天病秧子,没精打采。”
秋林道:“哦?我说你这两日走起来虎虎生风呢,不过文师父和师祖怎么说?”
玉林看着秋林,笑道:“文师父和师祖也都给我看了,师祖说我身体没什么大碍,甚至已经要武师父教我武功了。”
听到玉林可以习武,景泉跳了起来,兴奋道:“是嘛?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以前我和秋林师兄练武的时候,你在一旁看着,眼里有说不出的渴望,大师兄现在终于如愿所偿啦!”
看着玉林面露喜色,景泉又道:“只不过,我和秋林师兄都已练了三四年了,也算有了一身的功夫底子,既然大师兄现在能习武,可得要日夜精进,否则功夫被我们远远的落在后面,你这声大师兄,我们叫得也太亏。”
三人说说笑笑,却不晓得在隔壁有个人竖起了耳朵,偷听着几个小娃子说笑。仔细一瞧,这人却是郝县令郝应全。本来他在会场,但旁听了一会以后来了水意,便去找茅房解决问题。待出了茅房,却看见这三个小崽子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郝应全想起玉林回寺当晚,自己夜探龙华寺,因功夫不精,又被寺内高手发现,赶紧溜之大吉。而今日却能光明正大的出入龙华寺,碰巧听到了玉林三兄弟之间的对话,于是就躲在角落里支起了耳朵。
等这三人吃完了手中果蔬回了会场,郝应風雨文学属实。落水后肺管子呛了水,起了高烧,而烧退后,这十二年的沉疴却不治而愈。这种情况可能吗?这种解释,糊弄小孩子还可以,可是对有心人来说,却经不起推敲。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小子身体应到痊愈,会不会是有什么奇遇?比如说碰上了那件极为古老私密的传说之宝?可是那宝物又不是神药,能当成人参啃上几口就能治病。十多年前我离京上任之时,天后曾亲自交待我秘密调查泗水县内上古宝物,按照天后所述,那宝物无非就是大禹铸造的几个鼎,可这几个鼎能干嘛呢?虽是国柄象征,但这千年以来,哪个朝代也没有这个东西,不是一样开邦建国?天后呀天后,您老人家的心思,令人捉摸不定,何必在那里遮遮掩掩的。可怜我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上古传说,辛辛苦苦牧守此地十五年,竟落得捡破烂的诨名。
可怜完身世,郝应全又回到了会场,心中决定先盯紧了这群人,看看将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动静。
法会到了傍晚才结束,法源总算是了了一桩事情,松了一口气。为那罔死的数千百姓超了生度了化,总算在心里卸下一点负担。接下来又把徒子孙们叫了过来,交代按原计划明日出发,便开始收拾行装。
说是收拾行装,但几人平常的日用物料也不过冬夏各两套僧袍僧衣,更多的还是那抢救回来的经书,又是整整四大箱。
他们手上也没什么银钱。虽然法源有些译经俸禄和天后的赏赐,但平常都上交了寺库。在玉林他们小的时候,还专门扣下一点买些寺里没有的吃穿用物,等他们大了一点,吃穿住用,也都是来自香客寻常供养,所以俸禄也都全部交给了寺里。
法源对于钱财并不在意,昨日跟主持法泽商量好明日离寺时,就没提起路上盘缠的事。得道的高僧何曾会在意行路上的衣食住行?
至于界文界武两兄弟就更不担心盘缠得事情了。当初随师父西去天竺取经,千万里路,只要有人烟,有师父的佛法加持,凭界武的巧嘴,化起缘来并不费什么功夫。虽没有山珍海味,但也从未委屈过肚子。而玉林他们三兄弟,根本未曾想到怎么解决路上饮食的问题。
虽然法源一行人不在意银钱盘缠,但主持法泽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到了晚上便带着一个小沙弥,从库房领了十两银子,最后进了法源的房间。
看法源他们正在忙碌,主持法泽笑道:“师弟明日即将启程,不知何时才能相会。”
法源看着法泽道:“师兄不必如此说,我此去洛阳,又不似去往天竺,路途遥远九死一生的。平常有事,通信也方便,即便亲自来回一趟也要不了一月。况且等译完了经,我还是要回来的。”
待法源说完,法泽对着身旁的沙弥点点示意,等那小沙弥把手中端的一盘银子递了上去,便道:“师弟的俸禄和赏赐历来不少,只是前者日子寺庙受了损,就连师弟译经的藏书楼也震倒了,连续遭了水火之灾,可谓损失惨重。这重建寺庙的花费不少,库里也没什么存银,所谓穷家富路,这区区五十两银子聊表心意,还望师弟不要推却。法源点了点头,示意玉林接下了银子。
这时界文倒是疑惑起来:师父向来不重金银,当初西去天竺时要走千万里路,依旧婉拒了天后赞助的路金,这次去洛阳不到一千里路,师父居然收下了主持送的银子,怪哉,怪哉。
ps:本章到此,算是告一小段落,今后的玉林将开始颠沛流离起来,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只有动起来才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