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父皇驾崩,我才从千里迢迢的嵇国回到京中,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待我大哥登基后,我被封为煜王,我无心应付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便自请随同骠骑老将军征战沙场。”
韩煜修眼神忽然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有关于朝廷的局势我不甚了解,不过在我看来,我大哥他是统治这片天下的不二人选,天下能有君王如此,乃是万民之福,只可惜大哥他福薄,在登基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染上了一场顽疾。”
“当时我听说他病得很重,病得只能终日躺在寝宫之中,哪也去不得,自此,朝中之事皆由母后打理,郑氏也跟着沾了不少光,越发不懂得收敛,引得朝野上下怨声一片。”
“可笑的是,除了宣王那个浑小子,平日与我大哥关系较好的几个兄弟没有一个出来关心他的死活,反倒是在暗地觊觎起金銮殿上的那把宝座,大哥去后,他们更是为了争夺这帝位,不惜抛弃多年来的手足之情,净干着些明争暗斗的勾当。”
他平淡地说着,又闭起眼,无奈苦笑一声。
“皇帝驾崩的消息从宫中一经传出,于是当时在沙场赴战的我便以给兄长送葬的名义被召回宫中,岂料这一回,我的命运便与这座皇宫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率兵回朝后,郑太后未经过韩煜修的同意,擅自替他选了妃入王府,等到三年期限已过,太后又不顾百官及韩煜修本人的反对,联同郑氏及其党羽齐齐将他推上了那把冰冷的宝座。
新帝一登基,这场有关于权位的纷争才就此将息。
而他,就这样不情不愿地当了两三年的傀儡皇帝,受人摆布。
在这期间,韩煜修心里十分忌惮郑氏的势力,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开始谋划好一切,打算一举将政权从郑太后手中要回来。
那之后,皇宫就开始频频发生怪事,而这一切矛头恰好指向当时手握政权的郑太后。
只因钦天监的一席话,钦天监从这几天连夜观天象的情况来看,此乃不详之兆——皇宫东南方的上空莫名出现一大片鲜红色的杂星气,说明皇宫之中存在着某种与社稷相冲突的东西。而那片杂星气的所在方向,正好是郑太后所居的夙宁宫。
钦天监最后还顺带提了一嘴,若长此以往下去,不仅整个昱朝的国运将会受损,更会危及到当今天子的性命。
为了这天下的太平,还有赢取皇帝的信任好稳坐自己的太后之位,郑太后主动交出政权,并宣布退居幕后,从此不再过问任何有关朝堂之事。
“啧,你的手段果然够高明的啊,”秦晚箫轻啧了一声,又咬着食指陷入片刻沉思:“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我好像只身入了虎穴呢?”
韩煜修轻瞥了她一眼,秦晚箫立马避开他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韩煜修没理她,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说下去。
“其实相比起父皇,我更恨的是那座皇宫里的人,他们在乎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利益,如果当年要是没有她的话,估计在回到京中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葬身在那座破庙里了。”
“她?是煜王妃么?”秦晚箫早前听说过韩煜修和那位煜王妃之间的事,所以头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她了。
“不是。”韩煜修摇了摇头,要是秦晚箫不提起“煜王妃”这三个字,他都快忘了那个女人的存在了。
“那她,对你来说,又算什么?”秦晚箫捂着嘴巴,小声地打了个哈欠,听他扒拉了一大堆陈年旧事,眼下已经有些许困意了。
秦晚箫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听韩煜修在那若有所思地念叨着:“顾晞寻么?她只不过同我一样,都是个受命运摆布的可怜人罢了,而那个丫头,跟我们不一样。”
见那人许久都不吭声,他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趴在石头上沉沉睡去了。
他轻轻地把秦晚箫放平在干草堆上让她能睡得舒服些,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思绪再次飘远。
顾晞寻,如此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却让他愧欠了大半辈子。
初进府那年,他已是威名远扬的战神煜王,她也才不过豆蔻年华。
他们之间虽说是一纸聘书,明媒正娶,但由于二人没有感情基础,所以韩煜修对她始终做不到像寻常夫妇那般。
可她既不怨也不悔,嫁进王府这些年以来,她尽到了身为王妃,作为儿媳和妻子的责任,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在私底下,她对自己的这位夫君一直都是非常敬重的。
时间一久,韩煜修也就慢慢地消除心里的那道隔阂,开始尝试着去接受她。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宫里却来信说他既成婚这么久了,理应有个孩子,不过,这个长子必须是他和他的侧妃小郑氏的。
他不愿,自从纳了小郑氏入府后,便因着郑家的关系,他假意宠了她多年,也冷落了王妃多年,说实话,这种任人摆布的生活,他受够了。
在韩煜修登基前一个月,也就是上元节那天,大夫前来禀报说王妃和侧妃小郑氏同时有喜,可从韩煜修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初为人父的喜悦。
后来,小郑氏意外滑胎,致终身不孕,太后因此降怒于王妃,怪她照顾不周,并下旨将她禁足了一月余,期间还不许韩煜修去看她。
登基后,依照惯例,韩煜修本应立顾晞寻为后,却遭到朝中百官百般阻挠,最后只能将其封为顾妃,而小郑氏则仗着郑家的势力成了高她一头的德妃。
再后来,顾妃先是平白无故遭人构陷再次被禁足,后又在那生产那日出现难产的迹象,她拼了最后一丝气力才为韩煜修诞下一个子嗣,那个子嗣,也就是如今的淳乐公主。
顾妃去后,韩煜修悲痛欲绝。
经查,这些事都是有人在背后操作的,种种矛头全指向了郑德妃,他生平最痛恨这样的人,对郑琬儿的怨恨也就此结下。
顾晞寻这三个字自此成了皇宫的禁忌,宫里无人再敢提起她,可他对她的愧欠,却一直存于心中,而他只能把这些全都补偿在这个一出世就失去生身母亲的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