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国霞光殿--

一尊大佛前跪着个少年，他睁着两只眼睛干巴巴的看着佛像，不拜也不起，金黄的龙袍披在他身上，完全遮盖住了他身上应有的稚气，他背挺得很直，又是张青涩俊朗的脸庞，本该是充满朝气的氛围，却莫名奇妙染上股死气沉沉的气质。

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仿佛在无声无息排斥所有人的气质。

而他的身后，正蜷缩着一个人，那人不敢抬头，紧贴地面瑟瑟发抖。

“小人不知陛下召小人是有何事？”他只觉这里的寂静快要将他溺死，再也忍不住的开口，可他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他深知自己的罪行，于是乎，说话的声线也颤动起来。

如果知道一直以来不受宠的皇子会成为新君，他死也不会选择在几月前不知好歹的去踹他一脚。

他后悔莫及，战战兢兢，直至今日宣他进霞光殿，他便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望青兰登基三月，后宫里的人换了将近大半，那些从前欺辱过他的，践踏过他的，嘲讽过他的，无一例外，全都消失了。

“不知道吗？”望青兰浓密的睫毛如黑羽，他轻轻眨了眨，嗤嗤的笑出声。

诡异的笑声打败了那人最后的心防，他忽地朝他磕起头来，一个接一个，似要将地板撞碎“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不刚刚还说不知道，现在又知道了？”他极为不悦的板着脸。

“小人，小人真的知错了，求陛下放过我，小人知错了”

望青兰烦了他这句话，闭了闭眼，猛地起身走到他面前，阴沉着的一张脸虽俊美却也惊心，他表情掺杂半分死态，像从地狱走出的谪仙，阴森森的询问道“哪错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警告，如果回答的不令他满意就立马杀了你的警告。

“小人不该无视皇威，对...对陛下动脚，可小人不是有意的，小人只是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猫，才一时眼瞎”他一抬头，对上双充满血气的眼睛。

望青兰嘴唇弯了弯“不是因为看不起我，见人人都来欺辱我，所以你也来对我泄愤吗？”

明明已是春日，可空气里的寒气依旧没有散，特别是现在，霞光殿的温度骤冷，冷到人骨头疼。

“小人不敢，小人真的只是...”他话说一半，嘴巴瞪大，再也发不出声音。

圆滚滚的头颅被一双玄色锦靴死死踩在脚下，他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又低头扫了眼还在喷血的颈部，立马将头颅踹出几米远，又踢开无头的尸体“撒谎”他低沉道。

望青兰将剑扔到一旁，重新跪到佛祖面前，冷漠的脸上没有挂着任何异样，只是眼角增加了些兴奋的笑意。

他挑衅的自言自语道“神也好，佛也罢，都看清楚了，我只是在杀我的过去，我是犹仙官，前途伟岸光明，不能留下往日的污秽，怕脏了神佛的眼，所以你们都会原谅我的，是吗？”

这群从前欺凌过他的人统统都是污秽，所以他全杀了。

此时暗处一人攥紧了手，宋灰吟立在佛祖的身后，一动不动，他见过杀妖，见过杀人，知道那种拿剑时的沉重，更知道了结一条生命带来的痛苦。

可望青兰落刀时，他看见了，他的眼里没有慈悲，只有残忍。

他落刀速度之快，快到宋灰吟毫无动手之机，快到宋灰吟内心一瞬间就觉疮痍。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满脸是血的少年经历过什么，但肯定是极为痛苦，极为不堪，狼狈到足以扭曲一个人本该善意满满的内心，宋灰吟盯着他，心底一沉，如果他不改变，作为犹仙官，人间必定今后数十年战争不止，他也必定会在几年后就成为一个残虐无度，无人可挡的暴君。

宋灰吟澄静的眸子里闪过他拿刀时接近疯狂的脸，不禁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抖动，对着那具尸体念了往生咒。

望青兰眼尾微红，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地面，可是没能照到他，外面莺歌燕舞，他仍旧处在浓重血腥味的黑暗中。

“父亲，你成神了，肯定也看到了，你不想来劝劝我吗？”

少年的眼里阴翳一片，惨白的脸上竟有些哀伤，不知为何看起来很让人心疼“你不准我叫你父皇，那我总可以叫你父亲，父亲，你可曾预料到最后是我做了皇帝，是那个青楼名妓的孽种继承了你的皇位，你生气吗，父亲，我杀了这么多人，你生气吗，我杀了太子哥哥，你生气吗？”

最后一炷香断了，望青兰笑了，他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跪了那么久，竟也站的笔直，大殿的门被推开，立马涌进一群人。

领头的侍卫眼睛撇到地上干瘪的尸体时脸色大变，他猛地咽口水，不敢说话。

“他自杀了”望青兰神色哀痛道。

宋灰吟一愣，不禁被他换脸速度之快给吓到，只见他又吩咐了几句，假装悲伤不能自已地走进了内殿。他见状，立刻跟上。

人多眼杂，宋灰吟只得抽身离开站在内殿的走廊上，透过半掩的窗户注视着里面的人，可是突然里面的脚步声消失了。

宋灰吟沉吟半刻，轻推开窗户翻了进去，果不其然，望青兰已经熟睡在了床上，宋灰吟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的少年，他眉毛浓密，黑发如瀑，嘴角微微翘起，如果不是方才亲眼所见，他定不会相信望青兰会杀人，宋灰吟深叹口气，清隽秀丽的脸上布满了阴霾。

事情发展早已超出他所料，他不知该怎么带领他走出歧路。

忽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床下的人睁开眼，警惕的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