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夏至，独属于春日的凉意悄悄溜走，天气越来越热。
临近月末的最后一天，星陶公司第一台新产品下线。
这天在完成对产品的静态测试之后，陶嘉阳带着人来到了车间外一片为动态测试预留的空地。
本来他已经安排好“测试员”，但架不住闲的无聊的江林远一直在他耳边叨叨，只得不情愿的将这个“测试员”让给了对方。
“爽——！真爽！”
艳阳高照，陶嘉阳眯着眼睛注视着测试仪器，耳朵还得忍受江林远从通讯器里传来的狼嚎，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
“闭嘴！好好测试，不然给我下来！”
这时陆舒文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忽然说道：“嘉阳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建一个测试车间啊？”
一听这个陶嘉阳更烦了：“测试车间？你给钱，我立马就建，不然也给我闭嘴！”
“哦！”陆舒文立刻怂了。
旁边几个年轻工程师见老板心情不好，一个个噤如寒蝉。
陶嘉阳心情确实有些不好，到不是因为“测试员”被抢和没钱建测试车间这些小事，而是最近他和赵馨宁之间在公司规划上产生了分歧。
分歧有二。
其一，按照他对公司的定位，公司将采用全自动化生产，除去必要岗位，他不准备进行大规模招聘。
这样提升生产效率的同时，也能尽可能的节省运营成本。
可赵馨宁不同意，理由也很充分，投资与就业法案中有一条详细的规定，政府会根据企业创造就业岗位的多寡，给予不同程度的免税，幅度非常高。
两个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给公司节省成本，因而虽有异议，但并没有发生争吵。
最终赵馨宁还是说服了他，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工人需要工作，民众需要面包，这是一种社会责任，而一家有责任心的企业不应只考虑利益，应该要主动承担起这个社会责任。
其二，按照他一早的设想，公司在起步阶段将依靠陆氏重工这个“大树”，闷声发财慢慢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之后再选择独立开拓市场。
这样可以避免枪打出头鸟。
对此赵馨宁又提出了不同意见，她认为公司要双腿并用，背靠大树乘凉的同时，也要主动独立开拓市场。
理由是她基于市场的判断，而同样的判断陆叔也提过一次。
简单来讲就是蓝星整体的经济走向是去实向虚，装备制造业市场早已饱和，竞争激烈，总体是供大于求。
在这种情况下一两个大型项目根本不解渴，几个巨头分吃都不够，小鱼小虾就更不用多想。
与之相对的火星由于历史因素对工程设备的需求一直很旺盛，且一直未得到满足，总体是供小于求。
如此公司在掌握领先技术的情况下，应该趁巨头们的眼睛都被太空港项目吸引过去时，主动进军火星市场。
总的来说两个人的判断是一致的，分歧点就在是大胆一点双管齐下、齐头并进，还是谨慎一点分清主次、小心从事。
两个人谁也说服了谁，没辙只得祭出老办法——举手表决！
而最终的表决结果是三比一……
……
中午，食堂。
赵馨宁吃完饭找了一圈，才看到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吃饭的陶嘉阳。
“怎么，躲着我？”
闻声陶嘉阳抬起头，却只看到赵馨宁一个人，不禁有些疑惑，而对方的打扮更是让他有些差异。
往常的职业裙装换成了土不拉叽的工作服，而原先那一头长长的秀发居然变成了齐耳短发。
诧异一闪而逝：“我有那么小气嘛。”
“那是在后悔放权给我？”
“既然给了我就不会后悔！”
赵馨宁依旧不依不饶：“那你一个人躲在这角落里干什么？想着收回表决结果？”
陶嘉阳深感无奈，近一个月的相处他对赵馨宁的强势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而更令他无奈的是，也就是这一个月的功夫，赵馨宁就用她的个人魅力折服了江林远和陆舒文，表决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
“投票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无论是何结果我都会接受！”
赵馨宁未置可否：“嘉月曾跟我说过，说你这个人很矛盾，有时胆子特别大，拿根木棍子就敢学猴子“大闹天宫”。而有时胆子却又特别的小，就算给你一副熊心虎胆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开始我还不信，现在倒是有些理解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赵馨宁理了理头发：“我只是想告诉你，作为一家公司的“主心骨”，你要考虑的是找出正确的战略方向，至于战术上怎么实现则是我们这些的人任务。”
“我觉得馨宁说的有道理！”
赵馨宁话音未落，陶嘉阳耳边陡然响起了江林远的声音，侧身一看江林远带着陆舒文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
“你明知自己精力有限，才想着让我们几个帮你。可现在倒好你又想着大事小事一把抓，连一个测试员都想自己来，搞得自己顾此失彼不说，弄得我们几个也无所适从。”
江林远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只见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接着说道：“你看看，我吃了一个月的闲饭，人都胖了。再这么吃下去，你让我怎么面对嘉月！”
“是啊，嘉阳哥。”陆舒文抓了抓本就不长的头发：“这段时间你不在实验室，我头发一直掉，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得变成一个秃子。”
陆舒文越说越觉得委屈：“林远哥有月月姐，你也有堂姐，可我还是单身呢！”
陶嘉阳苦笑连连，他算是看出来了，三个人是来找他要说法来了。
“这里人多，我们回办公室说。”
……
“来，刚买的茶叶，都尝尝。”
茶？
江林远疑惑的接过杯子：“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叔买的，我顺手拿了点。”
“我就说嘛，你原来从不喝茶的。”江林远说着煞有其事的尝了一口：“嗯，不错！”
“嗯嗯，确实好喝。”陆舒文及时附和道。
“不错？”陶嘉阳撇了撇嘴：“那你俩倒是说说哪儿不错了？”
“……”
“色泽清亮，淡香怡人，初尝略苦，回味甘甜。茶是好茶。”赵馨宁满是赞赏，但随即话锋一转：“只是这泡茶的功夫……”
“不咋的！”江林远立刻抓住机会反将一军。
陶嘉阳连理都不想理：“这几天我认真想了一下，为避免过度依赖陆氏出现路径依赖问题，确实需要尽早独立开拓市场。”
“不过现在麻烦的是，我和陆氏签了专利协议，在协议期内专利虽然还是属于我，但支配权却在陆氏手里。”
“绕不开吗？”江林远问道。
“协议我看了硬性规定并不多，想能绕开完全可以绕开。可现在我们身板太脆一旦绕开必会重蹈先锋医药的覆辙。”赵馨宁清楚这才是陶嘉阳心里一直担心点。
“没错，以我们现在的能力陆氏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陶嘉阳也很无奈。
“其实不用绕过陆氏。”赵馨宁直言道：“陆氏会来找我们的。”
“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关注太空港最终的招标结果？”
“你指的是哪方面？”
“我直说吧，总价值七百亿的项目，一百多家企业参与投标，最终只有十六家中标。”
“有意思的是陆氏是唯一一家非行业领袖企业，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巨头。更有意思是十六家企业中没有一家火星本土企业。”
“巨头垄断！”陶嘉阳和江林远若有所思。
“对，不过这只是表象。实际上巨头垄断所反映的是联邦的经济现状，即大企业对小企业，蓝星对火星在技术和资本两个领域都处于绝对优势地位！”
“我们今天不讨论历史，只看结果。如果你仔细看项目招标要求，就会发现火星出身的威尔逊有意在偏袒自己家乡，而这种明目张胆的偏袒引起了很多人的诟病。”
“进而再度引发了人们对火星贸易保护政策的不满，可这些人没有想过威尔逊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林远眉头紧锁：“因为不这么做联邦就会彻底成为垄断巨头们的天下！到那时这个联邦可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没错！”赵馨宁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如此我们再回过头来看，就不难理解威尔逊的做法，但可惜一心救市却败在了自己队友身上。”
听到这里陶嘉阳心里有些明白了：“不过这中间却出现了一个变数！”
“陆氏重工！”连反应慢半拍的陆舒文都反应过来了。
“对！陆氏重工之所以能突破巨头的垄断成为变数，就是因为它在技术上实现了对巨头的反超！”
“这一点我们都能看出来，威尔逊不可能看不到，他一定会在巨头的围剿下想方设法保住陆氏这个变数，并且让这个变数成为破局的关键。这样一来如果你们是威尔逊会怎么做？”
江林远想了一下答道：“火星是民主党的大本营，如果我是威尔逊我会让陆氏和火星本土企业结成同盟。陆氏出技术，火星出钱，这样在技术和资本两个领域皆有了和巨头一战的能力。”
“没错，那陆氏的技术从哪来呢？”
听到这里陶嘉阳笑了。
赵馨宁也笑了：“陆氏想要保住现有成果，甚至是更近一步，就必然会和威尔逊达成共识，到那时陆氏一定会来找我们，如此我们也就有了抢回主动权挣脱陆氏束缚的机会！”
“那我们可得好好准备一下，到时给陆氏一个惊喜！”
……
“小白脸走了？”
“走了。”
“别说，这赵馨宁还真有两下子。”
“是啊！”
此时陶嘉阳的心情非常舒畅，这六月刚过陆秉言就带着一份合作协议找上了门，大致内容和赵馨宁预想的分毫不差。
即陆氏希望和星陶结成商业伙伴关系，陆氏出钱，星陶出技术，二者共同开发市场。
既然赵馨宁已经用才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陶嘉阳便索性将谈判事宜全权交给了对方，自己则安心准备给陆氏的“惊喜”。
其实“惊喜”的具体内容他早就设计好了，江林远和陆舒文一早就看过，只是有些细节问题还需要打磨一下。
而这个“惊喜”的核心就是他和陆氏之前的交易内容，星际世界中人族“最强”地面单位——SCV。
SCV全称“太空工程车”，包括T-270、T-280、T-285三个主要型号，以及多种改型，其中T-280型是使用最为广泛的一型。
所有型号均采用仿生学设计，站立时约有，巨大的双足与双臂看上去极具威慑力。
通体由硬质合金打造，高性能引擎为其提供了充沛的动力，同时背部搭载的两台等离子推进器，加上先进的伺服系统又为其提供灵活的移动能力。
为了更好的方便驾驶员工作，所有型号的SCV均搭载有先进计算机和辅助AI以及各种反馈模块。
配合上等离子焊枪、激光切割器、多功能工具钳、动力钻机以及动力气锤等在内的工具模块，每一台SCV都可以轻松胜任包括采集、修理、建造等多种复杂任务。
当然这些工具也可以作为武器使用（非必要时不建议）。
极高的泛用性使得你无论是在危险的太空轨道平台，还是遥远的异星殖民地，亦或是暗无天日的地下矿场，甚至是战列舰的炮管里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而为了保证驾驶员能在这些恶劣环境下正常工作，每台SCV都装配有一套复杂气温控制系统。
这套系统拥有管控、循环等多个子系统，可以保证驾驶员在真空环境中工作连续两个星期以上，依旧能拥有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
如此SCV凭借着极高的环境适应性和泛用性，以及低廉的价格和傻瓜式的操作，在星际世界中一经出现便迅速取代了功能单一适应性不足的传统工程机械。
而陆氏也正是凭借着SCV近乎于碾压式的技术优势，成功从巨头嘴里抢下了一大块蛋糕。
不过要注意的是，SCV本身虽然泛用性很高，但想要在新世界中达到原世界中那种几乎与完美的通用性，还需要重新构建一套以SCV为核心的工程体系。
而这就需要重新定义行业标准！
这里就引出了一个核心话题——巨头为什么能被称为巨头？
因为巨头可以制定行业标准，反之谁能制定行业标谁就是这个行业的巨头！
陶嘉阳非常清楚陆氏之所以会看中SCV，就是因为SCV具有重新定义行业标准的潜力。
同时陆氏也清楚想要重新定义行业标准，单凭一个SCV是不够的，它需要和掌握关键技术的陶嘉阳达成一更近一步的合作，甚至是将陶嘉阳绑到自己的战车上。
“你是真鸡贼啊！”
江林远见过陶嘉阳对SCV体系完整的设计，留了可不止一手。
“怎么能说鸡贼呢，这叫策略。”陶嘉阳心情很好，懒得和江林远计较。
现在窝打了，鱼钩也已经下去了，他就等着赵馨宁那边的好消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