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风起大道争锋

《人间风起大道争锋》

第1章少年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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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酉年乙末月初九,天降灾厄。

神洲浩瀚九万里的大地上,长江以北炎阳似火,各地处处土地龟裂。长江以南面,却是大雨连绵,仿佛天幕被捅了个大窟窿。

南北两地两种奇观,从开春便持续到现在,数月不停。

地处九洲中部的大周王朝京都盛京城北边,离皇宫约三十里外,有一座山峰名唤万华山。

准确来说,万华山不算一座山,而是一串龙盘虎踞的龙形山脉。为首当先的是一座高达千丈的山峰,远远看去酷似真龙抬头,与大周皇宫两两遥相对望,故被无数堪舆大师称之为大周王朝龙脉所在。

既是王朝命脉,万华山自然而然便成了皇家供奉神山,大周历朝历代已故君王的陵寝,也悉数建于此地。

万华山山顶,有一座高达近百丈的塔状建筑,名唤占星楼。此楼为大周开国君主主持,太常监首任帝师稷无期策划监工而建成,平日里主要负责皇室宗庙祭祀,也负责与天地间的沟通,亦是大周朝太常监日常办公之地。

连续几个月的大旱,让年方五十正值壮年的大周天子一下子愁白了头发。折腾月余而无计可施的皇帝已经连着三天待在占星楼塔顶,未下过楼一步。

“慎儿,元丰帝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出来见寡人?”皇帝周昭双手负后肃立于一扇大石门前方,略微有些焦急的询问眼前一位黑衣少年。

“陛下,先生叫我让你回去,他说他也没有办法,求不来雨,你回去之后再试试招募贤能之士,看看能不能求来雨。”

黑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躬身站在那扇顶上篆刻“通天阁”三字的大石门前,恭敬客气的回了皇帝的话。

“求不来雨,求不来雨就连寡人一面也不见了?”须发已渐斑白的皇帝有些怒意。

“陛下,先生说了,等事情有眉目,自然会跟陛下见面。”

这个黑衣少年,是大周皇帝幼子周慎。

周慎自幼聪明伶俐,亦是当今大周朝四大皇子中最受皇帝周昭宠爱的一名皇子,坊间多有传闻,大周皇帝周昭一直未立储君,便是在等这位拜在太常监第四任帝师元丰门下的年幼皇子成年。

“慎儿,你帮寡人进去跟你先生说,寡人今日定要见到他。”大周皇帝收敛了态度,放低声音道。

大周的干旱已经持续了四个月之久,这一季的农作物已全部干枯,境内河床亦全然干涸,再不下雨,大周全境马上就要饿殍满地,作为一国之君,自然无比着急。

“陛下,先生的意思是你现在找他,先生也没有办法。”黑衣少年皇子态度玩味,但却一直保持着君臣上下的距离。

皇帝周昭感觉到了眼前小儿子的疏远,不禁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皇子周慎从六岁起便被送来占星楼,起初前两三年,小皇子不习惯山里的冷清,还会经常跑回皇宫,之后大概是习惯了山上的生活,便越来越少回家,万华山与皇宫隔着也就不过区区三十里路,却仿佛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慎儿,你要记住,你不单单是先生的学生,更是大周朝的皇子,是寡人的儿子。”

皇帝周昭一生雄才伟略,此刻内心却不免有些伤感。大周王朝四围虎狼环伺,自己忙于朝政殚精竭虑多年,周旋于群雄之间,对后宫及一众儿女疏于照顾,却导致了儿子的疏远,女儿的不羁。

当然,这一番话当中有深意,看似像提醒实是暗示什么……

黑衣少年无动于衷,依旧肃立于通天阁门口,父子俩就在此沉闷的空间里微妙的对峙着,场面尴尬。

随着咯吱一声,通天阁的大石门缓缓打开,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陛下请进来吧。”

黑衣少年脸色一变,眼神中似有一丝不安闪过,但很快便低头让出了道。

大石门的背后,是个巨石板打造的大型露天平台,平台最前端的石雕栏杆前,站立着一个看似与周慎般大小年纪的白衣少年。

滚滚热浪中,少年一手持绿竹杖,一手负于身后,背对着大门凭栏而立眺望天幕。

“元丰怠慢了陛下,望陛下恕罪。”白衣少年没有回头,虽然语气客气,但态度却未见得如何恭敬。

皇帝周昭稳步走上前,与白衣少年并肩而立,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两人齐齐目视天幕。

“大旱一事,寡人忧心忡忡,先生却拒而不见,这是为何?”

白衣少年也不回答,只是把背后的手腾了出来,抬头遥指渐变的天幕道:“陛下先请看,看完之后元丰有问必答。”

此时正值晌午,但白衣少年所指之处,天幕颜色却逐渐变得暗淡,随着时间缓缓流淌,白昼仿佛一片片的被黑夜蚕食,约一炷香时间后,整个世界竟变成了黑夜。

夜空中,隐约可见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划破长空,直奔大周西北边境而去,瞬间化为一道金线没入大地。

而此番天地异象并未结束,转眼间又有一白色星孛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直奔南方坠于某地。

随着双星坠地,黑暗的天幕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常,整个天地异象持续不到半柱香时间。

皇帝缓缓的低下头,脸色苍白。

沉默片刻之后,声音微颤说了一句:“开国时稷先生说过,大周朝国祚绵长五百载,传至寡人之手后,现已近四百七十六年,只剩下二十多年的光景,寡人要珍惜咯。”

“陛下毕生殚精竭虑的致力于逆天改命,以人心算天心,却不知天命不可违也。”白衣少年神请自若答道。

“神邸降世,大争之世又将起,先生还是一味的让寡人顺应天命呐。”

白衣少年转过身子,露出一张俊美无比的神仙容颜,两眉之间的额头之上,却镶有一颗耀眼的红色朱砂痣。

“大旱之困今晚便可解,但元丰请求陛下不要再做无用功,只会徒增杀孽于事无补。”

白衣少年用清澈无比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皇帝,开口的声音却是满带沧桑,仿佛已经历了千年万年。

周昭看着眼前俊美绝伦的白衣少年帝师,五十年的光阴流水流淌,使他从婴儿长成了白发,但这少年却一直是少年。

作为上任帝师邢兵道长临终指定的接班人,这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白衣少年帝师自接任大周王朝帝师后,便从未离开万华山一步。

周昭知道眼前少年帝师的心意,他只能微微一笑,便转身而去。

一生要强,从不认命,亦从不求他人。

走到门口,皇帝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了一句:“先生比起六年前寡人送慎儿来占星楼时更显年轻了。”

白衣少年叹了口气道:“陛下不必担心,元丰会与大周国祚共存亡。”

皇帝得到答复,停顿片刻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加快步伐走向楼梯口。

看着皇帝背影消失,白衣少年松了一口气,嘴角却莫名其妙的渗出一丝鲜血,身子顿时萎靡下来。

黑衣少年急忙上前扶住自己先生,慢慢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

“以后会辛苦你了。”白衣少年看着黑衣弟子轻声说道。

黑衣少年周慎苦笑一声:“先生不必如此,这是弟子的命数,不怨他人。”

白衣少年不再言语,靠着椅子轻闭双目,似乎想安静休息一下。

但不过片刻之后,靠在椅子上的白衣少年便又坐了起来,清澈无比的眼神看着黑衣周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问道:“慎儿,可知何谓天命?”

“万物皆由天生,众生各奉其道,一切皆有定数。天心不可测,天命不可违,故天势如大江东去不可逆。”

周慎躬身答道,语气略显迟疑。

“好一个不可测不可违,还有这个天势不可逆。那为师再问你一句,谁主这天势?”

白衣少年苍老的嗓音突然变的急促,嘴角又渗出鲜红血液,人也不停的咳嗽起来。

周慎一脸惊恐的看着先生,又一次躬身作揖回答道:“先生万万不能再泄露天机了,弟子终有一日会悟到的。”

白衣少年微微点头,闭起双眼慢慢靠在椅子上。

“去敬月楼读书吧,五年之内把里面所有的书精读完之后出去游历九洲,能悟到和做到了,再回京城争一下帝位,或许还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弟子谨遵先生教诲。”周慎鞠躬行礼,缓缓退下。

白衣少年双目紧闭,双手搭着椅子扶手,就这样背靠着椅子一动不动的躺了半柱香时间,而奇怪的是,他嘴角的那一抹猩红却缓缓消失不见了。

少年帝师元丰,既是开国时期古稀老者稷无期,也是鼎盛时期中年文士言可衷,亦是中落时期青年道士邢宾。

五百年间换了四副面孔,人生轨迹从大周王朝的起点走到终点。

没有人知道大周朝建国至今近五百年以来,这个太常监的帝师,只是外貌与名字频繁改变,然而实际上同为一人,是大周朝国运的化身。

夤夜,大周皇宫内的清心殿灯火辉煌,皇帝周昭正在密会一名身材高大的锦衣中年男人。

男人名叫姜硕,系大周朝开国功勋姜云升之后,官拜大周朝镇国大将军,正一品武臣,世袭长安候。

此刻,皇帝周昭默默看着眼前的大将军,试图从外表捕捉他内心的蛛丝马迹。

即便是从小看着他在皇室教场与自己的几个皇子一起长大,周昭还是觉得有点看不透眼前男子。

锦衣男子姜硕低头沉默良久,才缓缓问了一句:“陛下,非得如此吗?”

“此事已交给蔡廷尉处理,大将军只需全程监督即可,为结束祸乱于萌芽,也为了未来不至于生灵涂炭,寡人希望大将军不要心慈手软。”

锦衣男人似乎也下了决断,拱手低身行礼问了一句。

“靖安公主流放河西边境已三年,臣偶然间听边境将士说起公主日子过的清苦,此番去河西能否顺路过去探望一番?”

皇帝转过身去,脸色阴晴不定。

曾经的掌上明珠,最后却成了大周朝皇家一块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疤。

皇帝也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日把家里的事和兵部的事安排交接好,三日内你便要启程,十日内要到达河西,争取一月之内办好此事,大将军早去早回吧。”

夜晚的盛京城象牙街街口,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宅,大宅内前院种了一棵高达数丈的秋梨树,树枝高出围墙后分散而长。

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总能看到上面挂满白哗哗的梨花,但今年开春以来却滴雨不下,梨树也变成病恹恹的样子,不单梨花没开,连枝头上叶子全掉光了。

大梨树下,有三个孩子借着月光在耍着拳脚,两个稍大点的小孩一本正经,一套套拳脚功夫打的虎虎生风,跟在两人身后那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亦是学的有模有样。看到精彩之处,坐在树下的白衣女子便在一旁鼓掌叫好。

女子眼角鱼尾纹已依稀可见,眼神温柔带着笑意。这几年,作为朝廷诰命夫人的她都是这样过着,相夫教子,从不喜欢流连外面的风景,梨花树下的三个孩子,便是她眼中最美的风景。她甚至希望三个孩子永远不要长大,永远不要去承担太多的责任,永远能像今天这样在爹娘这棵大树下活的快乐无忧。

大概是听到了大门口的动静,那个年纪居中的孩子便停下了练拳,抢先一口气奔向大门口。

看到大门口停下的马车,孩子开心的大喊了一声:“爹,你回来啦。”

马车上下来的正是一身锦衣的镇国大将军姜硕,看到孩子这般高兴,他便也开心的张开双臂,快步跨上台阶一把抱起孩子往院子走去。

“小雨,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吗?”姜硕问道。

“练拳一百遍早就打完了,抄书五十页也放在爹的书房里。”孩子开心的回答道。

“好,你们都用了晚膳了吗?”

“都吃了饭啦,就是这段时间爹经常不在家吃饭,我们都吃的没味道了。”

姜硕哈哈大笑,把孩子放下来,挨个摸了摸三个孩子的脑袋。

“进去后院找管家泡个澡吧,泡完澡就早点睡去。”

看着三个孩子走进了后院,梨树下的白衣女子便有些责怪:“是为了今日的异象被陛下叫去了吧,看你又是晚饭都没吃,我进去内厨给你热点剩饭剩菜。”

“这些事吩咐下人去做吧,夫人请随我进书房来,有事跟你商量一下。”

“我猜又是小雨上山的事吧,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跟一群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生活?”

白衣女子虽然一脸不情愿,还是边吐槽边跟着丈夫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姜硕倒了一碗茶水端给女子,也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三天后我将去一趟河西郡,这一路还搭上了内厂司,估计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大周王朝已经在一条分叉路上越跑越远,说不准哪天呐,我们姜家便会粉身碎骨。左仙师说的对,小雨与山上仙家有缘,这是难得的好事,要是留在姜家,最终结果会如何难于预料。”

“你只知道小雨,风儿和雷儿怎么办?还有,家族长老那边你要怎么去说?”

姜硕一把放下手中茶碗,在书房内反复踱步。这几年反复思量,他又何尝不想让三个孩子远离乱世纷争。

“要怪只能怪他们生在了姜家,怨不得别人。这些年来姜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锦衣玉食生活无忧。但在这世间,岂有好事占尽又不需偿还的道理。两个孩子既然没这个福分,随我们一起还债便是了。”

“至于家族长老那边,夫人大可放心,我姜硕的儿子要怎么安排,还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

姜硕思绪纷飞,瞬间眼神凌厉,态度坚定……

王朝的未来虽不可知,但仿佛已隐约可见。既然姜家命运与大周王朝已绑在一起,与其玉石俱焚,不如谋求一种意外。

半夜,一场倾盆大雨降临这片干裂的土地,大雨哗啦啦的下了一整晚,仿佛是要洗涤干净人间的种种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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