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会来,亥时已到。
刘海不得不穿上一袭破旧的道袍,手拿一支比匕首长不多少的宝剑,登坛做法。
只见他他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身形几经变换之后,一声吟唱:“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来!”
接着他以烛台之火点燃了穿在宝剑上的黄纸符箓。
火光在宝剑上轻轻颤动,猛然炽烈,又随即暗淡了下去,犹如一现的昙花。
刘海口中吟诵不断,手中宝剑对着许大茂的房子一通虚点。
至于口中念诵的是什么,宝剑的指点又要做什么,恐怕只有刘海知道。
此时许大茂娄晓娥二人,已躲到了二大爷家门口,生怕这的一番做法,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屋里现了形。
二大爷二大妈虽然上了些年纪,却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人做法降妖,心中不免也有些忐忑。
而此时的林建斌站在自家屋里隔窗相望,他目光闪动,脑海中浮现了一段几年前的回忆——当然,这份回忆只是属于这个躯体……
刘海念动真言,剑随身转,画了一个圈。
他端然凝立,手中宝剑高高举起,轻喝一声:“妖邪退散!”
宝剑对准许大茂的房子直直劈落,然后他长出一口气,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收剑归鞘。
许大茂试探着走向前,小声问道:“真人,结束了吗?”
刘海扬起手臂,佯作擦汗:“啊,居士,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妖孽总算是顺利铲除了。”
许大茂紧张兮兮地看看自家房子:“真人,可是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啊?”
“唉,居士,这妖邪乃是那公鸡死去的灵魂所化,你们肉眼凡胎,哪里会看得到?”
“是是,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哈哈,当然,经此一番法事,居士家中以后必定安安稳稳,年年兴旺!”
许大茂拱拱手:“那多谢了!”接着转身对娄晓娥喊道,“娥子,回家吧!”
娄晓娥小跑着与刘海擦身而过,微微点头,算是致谢。
刘海见许大茂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甚至都不让自己到屋里喝口水歇一歇,只好把小宝剑收进包裹背在身上,快步走出四合院。
街道上灯光昏黄,离家还有十几二十里的路。
他一个人走着,心中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按理说今天这一天下来,可以说是收获满满,但不知为什么自己总是开心不起来。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跟母亲去观里进香,看到师父师祖道法庄严,心中莫名生起无数景仰。
后来如愿进了观里,做了小道童。
每日里所做的也都是跳水劈柴浇菜的杂活。
道经也背了几本,但对道法并没有什么感悟。
再后来观里的香客越来越少了,口粮的问题有点难以解决了,自己只得遵从师命下山还俗。
他和师傅的合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清楚记得当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手段骗人时,心中充满了遗憾。
他看到剑尖上的符箓化为灰烬,连同自己小时候的美好向往一齐消散在夜空。
“这样混吃等死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老爹的话无数次在自己的耳边回荡。
可是自己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
在观里待了十几二十年,出来之后找不到工作又种不了地,自己能干什么呢?
自己生来并不是骗子,但是现在似乎只能沿着这条路越走越远,哪怕自己知道远处是一片黑暗。
他一个人走着。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叫到:“刘真人道法高深啊!”
刘海一个激灵,木木地转过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林建斌抱胸而立,笑着看着刘海,那笑容多少带些调侃的味道。
刘海看清了来人,不是许大茂,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你是谁?”
“真人不认识我了?”
“你……”刘海快速的思考,终于隐约想起在四合院见到这人跟两个女子回了家,“你是刚刚那个院里的人?”
自己这一行做久了,对于身边人事物的敏锐观察力还是有所提升的。
“啊,对!”
刘海下意识地摸摸了自己的口袋,显然是怕对方来索要他骗来的几十块钱。
林建斌笑道,“但我们其实早就见过面了。”
刘海微微皱眉:“我们哪里见过?”
“五年前,河西村,您给一个姓董的老汉做了一场法事,您还记得吗?那一家很穷,甚至您做了法事,也只是请您吃了一顿窝头咸菜……”
刘海恍然:“你……你是那家的小少爷?”
他依稀记得,那一年也是冬天,一个鬓角泛白的男人领着一个十五六岁小伙子,来观里布施了一块钱,想要请师父去给故去的老人做一场法事。
师父一口拒绝,一来这家人明说了,拿不出钱了;二来民间已经禁止这些仪式,万一走漏了风声,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两父子再三恳求,说老爷子向来相信佛、道,往前的几代人走时都要大办法事,如今老爷子走了,如果不办一场,恐怕老爷子无法安歇。
周围的寺庙道观他们都已经求过了,连这进门的布施钱都已经给不起了,求真人发发慈悲。
师父冷哼一声,要师弟请这对父子出去。
可自己看着言辞恳切的男人和那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小伙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顾师父的阻拦,随着这父子下了山……
林建斌笑着走近刘海:“一个破落人家的孩子,什么少爷?真人今天捉妖还顺利吗?”
刘海放松了警惕,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还……还行,总算是把妖怪铲除了。”
“哈哈哈,”林建斌大笑,“你把那妖怪除了,现在不就是见了鬼?”
刘海一愣:“什么意思?”
“嘿嘿,因为那个鸡叫本来就是我捣的鬼……”
“啊?”刘海显然不敢相信。
“这个以后再跟你慢慢说,刘哥,你今天晚上跟许大茂说的话,我都听了个差不离,只要你写给他的药方不是毒药就问题不大……”
刘海惊道:“我哪敢?那只不过是个安神助眠的药方!”
“哈,我大致猜到了,你之所以把药方裁成纸条,还要他去不同的药店抓药,正是怕坐堂大夫看出药方的功效说漏了嘴吧。”
刘海赧然:“原来都被你看穿了!”
“我看穿不要紧,问题是在于,你的把戏明天就一定穿帮了,到时候许大茂肯定得找寻你。”
“为什么?只要你不再装神弄鬼,他恐怕没那么快看穿吧……我说那药得三个疗程才见效呢……”
林建斌搂过刘海的肩膀,一边与他并排走着,一边慢慢说道:“如果换做别人,也许还能奏效,但是在许大茂身上,你肯定穿帮。因为他才不会管药方流出去会不会折了你的寿数。”
刘海惊疑地看着林建斌,林建斌拍拍他的肩膀:“刘哥,你这几天先出去躲一躲,免得许大茂到你家去闹。只要他见不到你人,以他色厉内荏的性格,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然后你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林建斌继续说道,“一个礼拜之后我去找你,咱们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事情做,你这样混下去不是个办法。”
刘海有点不敢相信他的话,但是看到林建斌真诚的眼神,还是点点头。
“还有啊,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明后天你走后,如果许大茂到你家去闹,让老爷子硬气着点,实在不行就拿铁锹拍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