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静的有些让人感到不太真实。
本来以为会引来某些势力的报复,结果就像石头扔进水潭一样,溅起波纹阵阵,但随即便归于平静了。
看来某些势力也非常忌惮修才这种君子报仇不隔夜的性格。
敲山震虎看起来还是有一定的效果的,修才不是韩非。韩非会遵守自己的法,韩国的法,在游戏的规则之内进行权谋博弈。但修才不会,他现在有掀桌子的实力。
再加上一个后来被纵横评价实力不弱于黑白玄翦的惊鲵。
大将军府邸意外失火,这是官方给出的解释。很明显不想声张,而韩非这几日或许是因为把修才拖下水感到不好意思,也没有再来找过修才。
不过修才觉得韩非如果不利用好这次他的报复,那么韩非就不是韩非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同理,敌人的朋友也算敌人。
九公子大破鬼兵劫饷案,轰动朝野。
王上大喜,加封九公子韩非为大司寇,赏千金。
一切如修才所预料的,鬼兵劫饷对于韩非并没有什么难度,这次更是趁着修才出手,姬无夜忌惮无比的情况下将所有功劳揽入怀中,对此,姬无夜只能咬牙忍着,当务之急是找出来是谁在新郑如此嚣张的挑战夜幕的威严?
姬无夜细细思量之下,发觉除了韩非,目前没有什么存在直接利益冲突的人,但韩非什么时候拥有了如此力量?亦或是韩非的帮手?
据白凤后来禀告,墨鸦在给予韩非警告之时,曾挑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下手,此人乃是韩非归国途中遇到的朋友,结果墨鸦被其重创,紧接着自己府邸就被轰成了渣,姬无夜心中暗暗咒骂墨鸦等人真是废物,调查不明就敢贸然下手,结果引来对方疯狂报复。
对方如果不是自大,那么就一定有对抗夜幕的实力与信心,据蓑衣客给出的情报,那人第一次出现是在秦国的一个小山村中,带着女眷,与韩非在归国途中相识。剩下的他是哪国人,师承何派?一无所知。至于其中女眷,一路之上并未露面,来到新郑也是深居简出,所得情报不足以分析出具体情况。
之后姬无夜更是对名为“修才”的人无比忌惮,没有跟脚,没有情报。
仿佛凭空出现一般,这个人和韩非究竟是何等关系?
对于一个能让自己感受到嫉妒危险,并且在严密防护下仍然能将自己的府邸化为废墟的人,姬无夜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其看的无比重要,特别是那夜自己感受到的无比危险的直觉,若是自己晚行一步,那么可能,不,不是可能,是一定会遭到重创,甚至死亡。
韩非破案之后,不仅将被劫军饷还有那处据点内的所有东西搬运一空,更是丝毫不顾及自己报复这点来看,韩非和能瞬间摧毁自己府邸之人,肯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否则,姬无夜不信一个毫无根基的九公子敢对自己如此的有恃无恐。
不过,这里是韩国,是新郑。是夜幕经营多年的主场。
对于姬无夜的心思,韩非也能明白一二,若无修才的强势报复,他不可能将此次鬼兵劫饷的功劳全部收下,因为他一个毫无跟脚的政治新人,且不说大将军姬无夜,就算相国张开一系,也不会轻易将执掌刑法的位置轻易的交出去,不过在韩非这般狐假虎威之后,情况就另当别论了,当一个人拥有了摧毁你的能力之时,你最好和他安静的讲道理。而不是头铁的去试试对方能不能灭了自己。
紫兰轩中。
韩非端起酒杯,慢慢饮着。眼神却看向了紫女,相国张开第之孙张良,还有卫庄。
“恭喜韩兄如愿获得司寇之职,兄长临危出手,破疑案死局,又从姬无夜虎口夺食,解了祖父之困,子房在此拜谢。”张良起身一礼,由衷的说道。
“子房何须多礼,若无子房在其中周旋,这鬼兵劫饷案子,想破之殊为不易。”韩非起身扶起张良,随后又向端坐在那里神色冷酷的卫庄行了一礼,道:“但若无鬼谷传人的惊天绝杀,即便知晓了军饷的藏匿之地,也只是鞭长莫及,可望而不得。”
“你已经得到了法刑大权,得偿心愿。何必在弄这些虚情假礼,这只是你们这些王宫贵胄的权利游戏,我没有兴趣。”卫庄眼神瞥了瞥韩非,语气生硬道,随即起身,端起一杯酒,走到的窗前。
正在此时,‘咚,咚’的敲门声传了过来,紫女望向了门口处。
“进!”
门打开,一位侍女模样的妙龄少女在门口低声道:“姐姐,修公子已经请来了。”
修才跟着进入了房间,便看到了流沙F4。
“韩兄,紫女姑娘。”
见到修才,韩非端起酒杯,走了过去:“修兄,此番能大破鬼兵劫饷之案,多亏了修兄之威啊。”没有理会韩非,修才只是看了韩非一眼,这货利用自己岂能是一杯酒就能打发掉的?
走到张良面前,修才朗声道:“想必这位就是当朝相国之孙,张良贤弟了?经常韩非说你思辨如神,心细如发。久仰久仰。。”
张良后退一步,行了一礼道:“兄长谬赞,子房愧不敢当。”
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韩非在姬无夜口中拔牙,让这位韩国的大将军痛不欲生,却又不能不忍。
传言前几日大将军府中遭了天火,虽然韩非没有明说,但张良推测应该和此人脱不开关系。
修才礼貌性的和张良打了个照面,就看到了窗户前冷酷的站在那里的卫庄,不得不说,不论大叔还是二叔,鬼谷传人在逼格这方面绝对拉满。
“这位应该就是这紫兰轩的幕后之人了吧,鬼谷传人?不知阁下是纵还是横?”修才眼神玩味的看着窗前的卫庄,明知故问道。
“哦,看来你对我很是了解,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一种很危险的举动。”卫庄转过头来,看着修才冷声道。而后,又酷酷的补了一句:“比起你,我对你身边的那把剑更感兴趣。”
修才有些想吐槽卫庄这种装逼如风常伴吾身的行为,难道他们鬼谷派都这样?
那夜,卫庄先行赶到了事发地就看见修才身旁拿剑的女子,剑意蓬勃,内息聚敛,强,很强,在卫庄看来,虽未交手,但实力不亚于当年对战的黑白玄翦。那种气势,那种剑意,卫庄感觉错不了。究竟是什么人,会护卫在修才身边?这个人,身上又有着怎样的秘密?
还好一旁的韩非解围道:“修兄,这位乃是鬼谷传人,卫庄。”
听到韩非的话,修才也装作一副很仰慕的状态,说道:“原来是卫庄兄,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鬼谷传人英姿飒爽,卫庄兄更是风采照人。失敬失敬。”
卫庄:“······”
为什么感觉这家伙和韩非很像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故人诚不欺我也。
对于那夜的人来讲,那煌煌天威给人的感觉太强烈了。
但修才此人给人的感觉又和韩非差不多,很难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幸好是友非敌。
修才做到的紫女身边,对紫女眨了眨眼睛,道:“紫女姑娘,弄玉姑娘呢?我今日来一路走来都未遇见。”
紫女帮修才斟了一杯酒,笑道:“你莫不是又想打我掌上明珠的主意?”
修才'嘶'的吸了一口气,故作惊讶道:“紫女姑娘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紫女淡紫色的眸子轻轻瞥了一眼修才,笑道:“不是么?那就好”
经过修才的一阵插科打诨,气氛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紫兰轩的酒水和糕点确实手艺上佳,修才也没有拿自己当外人,反正韩非这次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该吃吃,该喝喝。他和紫女早晚盖一张被子,自己和他们客气什么?
见到修才这般不拘束,张良也是心中微动,难怪此人能与韩非成为朋友,不能说是惺惺相惜,只能说是臭味相投。
“卫庄兄,你对姬无夜此人如何评价?”韩非见修才没有理会自己,转头向卫庄问道。
卫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让人很难听出其中的嘲讽味道,
“他能活到现在,还执掌大权。可见你父王的昏庸无能。”
韩非并没有理会卫庄话语中的嘲讽,虽然嘲讽对象是他的父王。
“我还想请卫庄兄帮个忙?”
“什么忙?”
“姬无夜不除,韩国必亡!”韩非语气掷地有声。
张良,紫女猛然抬头,目光望向了语出惊人的韩非。只有修才依然自顾自的喝着酒。
卫庄闻言,转头看着韩非,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平静道:“想让我帮你杀了他?”
韩非负手于后,正色道:“我既然执掌刑法,当然明白杀人是犯法的,一定也不会允许其他人这么做。”言罢,又转身看了看修才。
然后,张良,紫女,卫庄都看了看修才。
正在享受美食的修才感觉空气好像瞬间安静了下来,抬头无辜的环视了众人。
“不是,你们看我看什么?我又没杀人,姬无夜做坏事遭了天谴关我什么事?”
但是,这个理由很难说服别人。只有张良在一旁眼神晃动,显示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果然,前几日大将军府的天火之事与韩兄的这位朋友一定脱不开关系。
没有理会修才,韩非对卫庄继续说道:“这个忙,其实是帮你自己。”
卫庄眉毛一挑,疑惑道:“帮我自己?”
“因为,我想让你取代他!”
“然后呢?效力于你的权利游戏?”卫庄嘴角挂着一丝不屑道。
韩非沉声道:“不管愿不愿意,我们都置身在了这个名为天下的权利漩涡中了,这已经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一起来建立一个全新的韩国。”
······
修才看着慷慨激昂的韩非,没有去打断他与卫庄的交谈。他只是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韩非今天成立流沙要把自己喊来,我又不想加入流沙,关我什么事?
韩非你还想薅我羊毛?
看到韩非成功说服了卫庄,修才叹了口气,年轻的二叔就是这么热血以及好忽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韩国哪有那么好救啊。
如果换做修才,现在最好的方案就是干掉姬无夜,以最快速度掌握朝堂,控制军队,然后让韩国摆脱夜幕的控制。乱世之中当用重典,没有那个君王手上是干净的,既然想要救韩国,就不可能太过理想化。堂皇阳谋要有,鬼蜮伎俩阴谋诡计也不能缺。
韩国已经从上到下彻底的烂掉了,包括高居王座的韩王。
这不是主角最后打败反派拯救世界的热血番,这里是人被砍就会流血,就会死的世界。
“七国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韩兄,你可能不知道还有一个七国天下我全都要的狠人啊。。。
实在不忍打断韩非的演讲,没看到张良和紫女眼中已经散发出小星星了么?
“韩兄,如此志向,我敬你!”修才端起酒杯,向韩非遥遥示意道。
韩非看了看修才,语气诚恳道:“修兄,可愿助我?”
众人目光汇聚到了修才的身上,知道躲不过的修才只得苦笑一声,慢慢起身,韩非你这是非要让我摆明立场么?
“韩兄,实不相瞒,我此番来到新郑不会逗留太久的。流沙也好,夜幕也罢,在这里,我只是一个过客而已。”修才语气有些低沉,这纷争乱世,注定了人与人之间很难常聚。
听到修才言语,房间内的几人也是沉默不语,还是紫女率先打破的寂静的氛围。
“不知公子何时离开,虽然相聚时间不长,但我相信韩非还是真的拿你当朋友看待的。”
修才又饮了一杯酒,他何尝不知道韩非是真的想邀请他加入流沙,但是这条路注定行不通。人情债这种东西是最难还的。
“修兄还是觉得非不能成大事吗?”韩非看了看修才,苦涩道。
“我一直认为韩非你是一个大才,但是很可惜是韩国拖累了你。还记得那场问心局吗?”修才问道。
“当然记得,但是非始终做不到无愧人。我是韩国公子,韩国如今有难,我做不到袖手旁观,也做不到心有大愧疚,方有大作为。”
房间内的其他人听不懂韩非与修才的谈话,但是看韩非的语气也能猜测出这是关于抉择的问题。
“那场问心局,无关对错,只问本心。韩兄选择了自己的路,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抉择。就像韩兄决定归国解韩非倾覆之危,我也想在这个乱世求一个盛世太平而已。”修才含笑道,他和韩非可以是朋友,但理念相悖注定不可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既如此,人各有志,非不在强求。”韩非长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终究还是留不住修才。既然如此,好聚好散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何须如此惆怅?韩兄,虽然日后难免分别,但我留在新郑的这段时间里,也是可以与韩兄一起走过这转瞬之间,人生慢慢,路遥且阻。日后相别,还望韩兄多多珍重。”
听到修才的话,张良,紫女对视了一眼,窗前的卫庄也微微转过头。
韩非哑然而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么?
“诸位,这杯酒敬修兄,敬这人生漫漫,也敬这转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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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武安君府。
略显萧条的院落让这座曾经在整个咸阳赫赫有名的权贵府邸看起来人情冷清。
偌大的院落中也只有几间房间内亮起了点点烛火。
院中白花树枝叶繁茂,想来也是有人时常打理的结果。
房间内,一位绿衣女子将床上的被子铺好,对着窗前的一位白衣少女轻声道:“姑娘,值守宫廷劳累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听到绿衣女子的声音,那位白衣少女转过身来,看年纪约摸十八九岁,桃李年华妙龄少女。容颜绝美,只是多了些不属于女儿家的冷冽。漆黑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后,让人最为难以忘记的便是那一对剑眉星目,看起来英姿勃发,气宇轩昂。虽然这种气质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这白衣女子给人感觉一身英气却不输任何男儿。
“小绿,知道啦知道啦,总是这般唠叨,谁敢娶你啊。”白衣少女剑眉一挑,语气确是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
“那我就不嫁人了,一辈子伺候着姑娘。”绿衣女子笑嘻嘻的说道,然后又把一壶茶摆在了床前,自家姑娘喜欢睡前喝一口凉茶,多年以来这个习惯一直没变。
“姑娘,我听咸阳的商贾们都在传着一首诗,听那些商人说是从韩国那里传过来的。姑娘你肯定猜不到这诗是叫什么。”绿衣女子随意的与白衣少女说着市井见闻,她知道自家姑娘就喜欢这些。以前老爷夫人都还在的时候,姑娘就喜欢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有次还背着老爷夫人去了青楼,可把老爷给气坏了。
“哦,什么时候小绿你也喜欢诗词了?你平日里不是说这些诗词最是让人犯困的吗?让你读书之时可不是这样的。”白衣少女脱下外衣,走到床前打趣道。
绿衣女子有些恼怒自家姑娘的挖苦,气呼呼的道:“这次不一样嘛,以前姑娘让我读的书我都看不懂,这次听到的诗就算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总之,总之和书上那些不一样嘛。”看到自家姑娘一副我读的书比较多,你别骗我的表情,绿衣女子更加委屈了,跺了跺脚,略带委屈道:“姑娘···,不信你听听嘛,我都背下来了。”
“好好好,你且背来我听听。。。”白衣少女摇了摇头,略显无奈道。最是受不了自家丫鬟的撒娇。
“嗯嗯,”丫鬟小绿清了清嗓子,对着白衣少女笑了笑,说道:“姑娘你听好了,这首诗名为《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白衣女子拿起茶壶的手瞬间一抖,‘啪’的一声茶壶掉在地上摔的粉碎,里面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她雪白的肌肤之上,但她却好似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目光呆滞的看向了地上。
“呀!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小绿惊呼一声便跑过去抓起白衣少女的手仔细查看,看到没有被烫到才放下心来,却发现此时白衣少女好似失了魂魄一般正在发呆。
“姑娘?姑娘你这么了?你别吓我啊!”小绿看到白衣女子如此神态,不禁声音带有些慌张,姑娘若是有了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像故去的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姑娘?姑娘?”在小绿一声声的呼唤之下,白衣少女渐渐地回过神来。
“啊?小绿啊!方才你说的那首诗,可曾全部记下?”见到姑娘回过神来便询问自己这件事,丫鬟小绿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白衣少女眼神激动,语气有些急促道:“快,快念给我听。”
不明所以的小绿只能顺着自家姑娘的意思,一句一句的说出了那首自己在咸阳商贾之间听到的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只是小绿没有发现,她每念一句,自家姑娘便会嘴角微动默默重复了一遍。
待小绿念完,白衣女子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首诗是韩国那里传过来的?”
小绿点了点头,道:“嗯,那群商人说是新郑一个叫紫兰轩的风月之地传出来的。”
新郑,紫兰轩?
白衣女子摸了摸自家丫鬟的脑袋,说道:“好了,去睡吧,明天给我收拾一下行李,我要出趟门。”
绿衣丫鬟不解的问道:“姑娘你怎么了?要去哪里?明天可是姑娘当值呢?”
白衣少女心中算了一下路程,自己一人轻装出行,快马加鞭的话三日多便可到达新郑。
听见小绿的话,白衣少女笑了笑道:“无妨,明日我走之前去和王上请个假,相信咱们的王上不会拒绝自己的先生想出去游山玩水的请求的。”
看了看丫鬟还在看着自己,白衣少女无奈道:“放心,我真没事。”
“哦...”丫鬟小绿这才慢慢退出房间,临走时还不忘继续打量了一下自家姑娘。
看到小绿退出了房间,白衣少女没有睡下,而是又起身披上外衣,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前,看向了院中那株白花树。静静地发呆。
很多年前,那树还没有现在这般高吧?
一晃儿啊,自己在这里也住了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