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顶之上的黑云缓缓向人间坠落而来,不多会儿,便充斥在整个小村落的上空,天暗了下来,雨也不知何时悄然而至,越下越大,顷刻之间,犹如瓢泼,万籁死寂,好似这天地之间,只有倾盆大雨,才是活物。
半个时辰眨眼便过,雨势却丝毫不颓,好像有千仇万恨,难解难离。如此之大的雨,经久难见,比这还奇怪的是,这村里,只有一两处昏黄烛火,在雨幕中恍恍惚惚,闪闪烁烁,借着天空流溢出的丝丝暗光,勉强可见村口位置还倚着一个男人,原本宽大的黑麻布衣被雨粒拍在身上,严丝合缝,一处又一处破洞就成了漏网之鱼,这人黑麻袍之下乌青色的皮肤也就露了出来,他中毒了,可明明前方就有屋子,这人却不往前多走一步,他是可以熬过这泼天大雨,但他怀中抱着的小婴儿却已是生命垂危,饶是他百般呵护,雨水依旧不留情面的将破破烂烂的襁褓淋个通透,小婴儿苍白的脸色之下,充斥着乌青,像是中毒一般,尤其嘴唇,更为甚之,若不是还有一息尚存,怕早已是魂下九幽,回天乏术了,黑麻袍男人的身体早已经早已是抑制不住的颤抖着,细看之下,他的右腿大腿、腿肚子,成片成片的血肉消失不见,刺眼的白骨茬子风吹雨打,残存的伤口上,血水混融,在他周围晕染开一大片,雨幕之下的他摇摇晃晃,嘴唇轻轻抖,眼神迷离麻木,看这样子,似乎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了,饶是如此,他的眼睛还是一刻不离的看着怀中的孩子,脸上的表情,除了悲悯,就只剩麻木了。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四天了,水米未进,这雨,怕也是天见犹怜,施舍给他的一般,若是换做常人,怕早已是无药可医,终于,残败枯槁的右腿像是腐木遇钢一般,再也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触地之前,似乎还有意识的护了护怀中的孩子……
稍过片刻,村中仅剩几盏烛火中的一盏在轻微的开门声中摇曳跳动,那间屋子里跑出几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将这一老一少抬了回去,门在雨声中,悄然而闭……
屋内,仅仅一张八仙桌还算是件东西,桌子旁边设有两座,紧皱的眉头始终趴在椅子上坐着的一男一女脸上,两人皆是上了岁数,头发花白,照常人比,怕至少也有甲子年岁了,唯独那两双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都有几分熠熠生辉……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女子抱着已经昏迷的黑袍男人护着的那个小婴儿,送到主座上坐着的老妪怀里,老妪也丝毫不介意早已湿了个透的襁褓滴了自己一身水,不过片刻,那一身早已洗得泛白的粗布麻衣就湿了一大片……
“唉……”老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反正迟早都会让他们进来的,弄成这样,又是何苦来哉,看这娃娃,都冻成什么样了,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的摩挲这湿淋淋的襁褓,仅仅呼吸之间,襁褓里的水就变成一阵白雾,升腾、消散在屋内,小婴儿的身体轻轻动了动,脸上那层不正常的乌青色也缓缓褪去,唯独眉心,一颗黑点,伴随着婴儿一呼一吸间,忽而深邃,忽而浅淡,更奇异的是,这黑点好似还有生命一般还在小婴儿的方寸眉心之间缓缓游动,翩若惊鸿……“看来,他所言非虚,”老妪面如沉霜,一字一顿。
“本就是现实,只是你我不愿承认罢了。”坐在另一边头发斑白的老头愣了片刻,如此作答。
“可是……即便是现在,我依旧无法相信。”
“当务之急,不是纠结此事,而是这仅存的希望要如何才能保住?难,难,难啊!”
“唉……”这一男一女,皆是长长叹了口气。
“好了,大家也都累了,暂且先回去歇息,此事,待我们二人商量之后,事做如何,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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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收起叹息,轻轻对在场众人说着。
“族长,那这人如何处置?”早先那位身材高大的女子指了指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黑袍男人。
“就先安置到哪家去休养。”
“嗯。”
屋子里的众人缓缓走进雨夜,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带上,稍显空旷的屋子里又陷入沉寂,唯独烛火摇曳,与窗外瓦檐滴落的啪嗒雨声,一唱一和……
“还有的救吗?”半晌过后,老妪率先打破压抑的气氛。
“九死一生。”老头的声音拉得很长。
“那……救吗?”
“救,即便是十死无生,于情于理,都要救。况且……”
“如何?”
“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小家伙而活的吗?一百多年了,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老头的情绪之中,有解脱,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倘若救了他,依旧是个死,该如何?”
“还是要救。”
“搭上整个村子,也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好,那该如何?”
“引灵!”这两个字,老头一字一顿,咬了出来,又将整个屋子里带入了早先的沉寂。
时间被昏沉的雨夜拉入泥潭,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依旧阴沉昏暗,时间也不见消逝,“何时开始?”
“即刻。”
“可是……不能稍稍缓缓吗?族人们……刚刚歇着……”
“你看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他一死,我们在这深山老林中苟且偷生的一百多年,就当真是苟且偷生了,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此刻,况且,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寻到这里来,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的劫数,也是我们的命运,两百多年了,也该结束了。”老头语气平淡,毫无波澜,“能陪我再出去走走吗?我想再看看这里。”老头扭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人,直到此刻,他原本淤结的眉头才舒展开,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一抹笑意绽放开来。
“你啊你……”老妪看着他笑,她也笑,好一个笑靥如花,“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说着不知从哪个角落中扯出把油纸伞,搀着老头,推门而出,即便风雨,毫无畏惧。
“这一辈子,你可曾后悔过?”老头伸手接了接伞角淋下的雨水,老眼烁然,看着雨夜。
“呵呵,悔着呢,我这肠子啊,都悔青了。”老妪轻轻一笑。
“此话当真?”老头呆然而立,整个人顿了下来,丝毫感受不到雨水顺着手臂,灌进衣袖里。
“此生,唯一有悔,便是与你守在这里一百多年,此生,唯一不悔,也是与你守在这里一百多年。”老妪声音轻柔,目光看向老头。
恰巧,老头也看向了她,他只听得见她的声音,缩了缩手,随意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替她拢了拢额角的青丝,“我亦不悔。”老头目光,深情款款。
“哈哈哈……执子芊芊手,荡九幽,踏浮屠……”阵阵青光不知所起,不知所终,晕染着两人,灵动而不炫目,老头扶着老妪,在雨中脚步也越发轻快,原本稍显佝偻的身躯,在一声声踏水声的起伏中,挺立起来,斑白的头发,也在几步之间,白丝尽褪,青丝如瀑,长发及腰,两人的脸面,也在淡淡青光的映衬下,几个呼吸,就回到了豆蔻年华,即便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两人的绝代风华,男的丰神俊朗,女的风姿卓绝,好一双绝代佳人,又是几个呼吸之间,青色光辉敛去,至此不过片刻,两人已经围着整个村子绕了一圈,走到了村子中央那座嵌在几人合抱的参天巨树中的祠堂。
“想当初,还嘲笑都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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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这回天是无用的骗术,现在看来,久旱逢甘霖,才是有用,哈哈哈……”老头细细数着只有老妪才能听懂的话。“那……就开始了……”老头呢喃,并不像是对老妪说。
随后,整个世界都在刹那之间停了下来,一道夺目的金黄亮光从老头年轻挺拔的身躯中绽放出来,好像是受到老头气机牵引一般,又一道与之相匹的紫色光柱从老妪的娇躯之上喷渤而出,勾连天地,他们两位,在这刹那间,成了这方圆之中的唯二的存在,呼吸之后,一道接着一道稍显羸弱不同色彩的光华从村子的其他方位亮了起来,前前后后总计七十有二,这村子,总的也就七十二口人,七十道光柱在风雨中如定海神针一般,不动分毫的将老头老妪围在中间,这七十二道光华,在虚空之上,勾勒交织成一个奇异的图案,幽暗深邃的虚空也如画纸一般,在此刻有了色彩晕染,天空中的图案还在不断变化,随之而动的,还有漫天的风风雨雨,风起,云动,暴雨骤来,而原本的老头老妪,在一种神秘力量的推动下,身体向空中飘了起来,黄紫双色,也在两人的身上,不停变换。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老头轻声问。
“佛陀有言,轮回转生,若有来生,我依旧不愿与你分离,在平凡中,走遍天下,淡淡一生,于你而起,于你而终!”老妪眼睛不眨的看着他,只说与他听,他亦深情以对,“此生,我唯独对不起你与这龙隐上上下下八十余口,其他,无憾。”说罢,老头仰天大笑,声震四野。
七十道各色光华逆天而上,如众星拱月,将中间两道最为璀璨的青黄亮色光围在其中,交相辉映,成了这片天地中的唯一,老头老妪的身躯早已被光华掩盖,难觅踪迹,天空之上的各色光华,也终于不再继续往高处升去,就停在了那里,天空之上像是原本沉静的湖面骤然狂风大起一般,虚无被各色光华搅动起来,一道又一道涟漪从这里向四周扩散开去,四周的黑云顷刻间分崩离析,直接消散,水本无相,其威势,可见一斑,所幸是在天上,如若不然,肯定又会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天空之上如此浩大的声势,村子里依旧寂静无声,甚是奇怪。
反观天上,七十二道光柱相互纵横纠错,在村子上空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幻影阵盘,光阵大简之至,几横几竖纵横盘亘,虽简却完满,横横竖竖,首尾相应,生生不息……
雷,乍然响起,一道粗如水桶的深紫色雷电自九天之上轰然落下,重重砸在阵符之上,原本凝蓄了好一会的阵符光华瞬间就暗了下去,一道道痛苦的闷哼声从寂静无声的村子中传了出来。
不过片刻,九天之上又亮起了刺眼的白光,又是一道天雷闪现而出,重重向着光阵砸了下来,其威势比方才那道,还要厉害上几分。
此刻,处于光阵中央的两人,早已是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全身如筛糠一般剧烈颤抖着,他们二人,可是直接面对天雷轰顶的人,老头勉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妪,老妪也正看向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示意自己没事,老头微微点头,而后半眼忧虑、半眼期盼的看了一眼天东方,有低头看着老妪,相顾无言,老妪只是嘴唇紧咬,轻轻摇头,老头全然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而后心下一横,牙关一咬,右手攥拳,猛的朝自己心口砸去,老妪的耳中,唯独只剩下那一道重重的抨击之声,好像那拳头是砸在她身上一般,当然她很是希望那拳头是砸在她身上,闷哼声响起的瞬间,天上的雷莽也游曳下来,狠狠撞在光阵之上,雷莽在二人的头顶轰然炸开,两人的眼睛瞬间就被强光灼瞎了,其实,在第一道天雷与引灵大阵撞击之后,两人的耳膜就已经炸裂了。
几乎同时,七十二道光柱就黯淡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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