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今天天气并不怎么好,不仅天气阴沉下起了小雨,而且还刮着大风,让人体感上就感觉温度一下子骤降许多,完全有了冬天的实感。
而作为全日本中学生剑道大会的团体赛总决赛,今日也将决出名次。
不仅是高中生组,包括初中生组也同样。
不同的仅是更受关注的高中生组在东京,而初中生组则放在了京都。
在决出团体赛所有名次之后,个人战也将开放报名···有这次团体赛打底,虽说中途闹出过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在那丰富的奖励下,恐怕报名的人一点都不见得会少。
下到初一上到高中不设限——包括复读的高五、高六的学生都同样可以参加。
而在这个年龄段内却没有高中学校证明的,只要有医学骨龄报告那些证明同样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参加。
···比方说一些高中年纪就已经冲进大学去了的才子。
只能说,今天虽然是结束,却又只是一个新的、更加盛大的开始。
依旧是电视加网络还有学校的全方位观看网。
而且因为今天就只有八个队伍的缘故,就不是按照淘汰而是晋级排名的形式进行对战。
简单来说,只要赢三场就能够成为冠军。
规则变得简单,场地因为人员场次变少所以三合一反而变得变大,有个更大的腾挪空间——对八强中反而仅有的败过一次的、使薙刀的宫路朝日而言简直是天大的版本加强。
解说还是那位女解说,而到场的剑道协会代表甚至更多了。
同时相对应的,不论是医护人员还是安保人员,也多了许多昨天没见过的面孔。
武道馆内场的门牌一票难求,在武道馆外甚至有了众多年轻粉丝的踪影···毕竟运动的男生女生一般身材都比较好、气质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比的,加上很多人本身就已经有粉丝基础,有被圈粉的粉丝那些现在抵达现场也不奇怪。
“八强了呢。”
武道馆内,听着四周观众窃窃私语和广播声音的美奈子望着绯村一心的背影,有种恍惚的错觉。
才,几天?
从区里的新建场馆到东京剑道馆再到这里日本武道馆。
短短一个星期不到,他就站到了这个舞台上——这相当于剑道的甲子园一般的位置。
果然,那承诺完全不是开玩笑的。
因为她,他才站到了这里···虽然有点自我意识过剩的样子,但有这种实力,如果他想的话,过去几年都已经可以在竞技剑道领域成名了吧?
真的···有点太过帅了吧?
完全不像是个学生。
“想什么呢?快上去抽签吧。”
在她走神着的,现场的抽签仪式已经开始了,绯村一心回过头来看着不再状态的美奈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唤回过神来。
“啊,抱歉,嗯,马上就过去。”
挺了挺鼻梁上那一般只有在学校教学那些时刻用作加深威严用的小眼镜,美奈子反应过来地向着主席台那边走去。
因为美奈子昨天一来就抽到轮空的好运气,今天抽签的任务依旧交给了她。
而她也不负众望的···抽了一个最差又最好的签回来。
八强进四、进二、再进一。
也就是说是左右两片各四支队伍角逐出两支来争夺第一差不多···不知道该说是另外一边奇迹世代的人相互吸引力太强了,还是这边的孽缘。
美奈子抽签的顺序,简单来说就是。
先打平山那队,然后又打宫路朝日那队。
别问为什么第二轮直接认为二进一的是宫路朝日那队——薙刀打竹刀什么模样昨天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她碰面的还是八队中最弱的那队,以等同于赤木的统治力想要晋级可以说板上钉钉。
打宫路朝日,可以说用脚打。
昨天宫路朝日被绯村一心打成什么样,就和薙刀对竹刀一样,大家都心里有数,更别说昨天的败绩之后,宫路朝日这第二天就再度面对‘魔王’噩梦,能不能发挥出真正实力还是个问题。
等同于说,只要一胜就能打进最终总决赛。
可以说抽到了最好的签。
但偏偏,要先打的是平山那队···作为风头上和赤木、绯村一心平齐的突如其来黑马,别说昨天、那天在东京剑道馆看到过发挥的人,哪怕现在大部分人记忆模糊了,心里都是有数的。
恐怕排除掉这边自身,他那边是排行第二的队伍。
之所以排第二也很简单——赤木的队友同样很强,是全国级别的高手,他们同样是剑道强校残酷规则筛选下来的怪物,和平山那边一个人抬着整个学校打进总决赛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调换一下,先是让他们和最弱队打,让宫路朝日用薙刀去挫一挫平山的锐气甚至打败他,然后他们再十拿九稳打赢,那这抽签可谓是绝杀。
先上来就遇到最强之一。
再怎么说,心里还是会有点胆颤的···因为平山那浅显易懂以速取胜的剑技,怎么看怎么克制绯村一心他的‘技术流’——天下武功无所不破唯快不破,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常识。
赤木当初在东京剑道馆是怎么破解的,大家不知道。
但以他都不能做到完美破解只得了基础一分,绯村一心这种见招拆招的应对法同样对上高速剑技,只能说无处着手。
担心、但又期待。
然而···紧接着地,大家就知道美奈子的‘强运’到底有多离谱了。
平山队,弃权。
对。
打进了八强,一战未打,直接弃权。
组织委员会都完全懵了。
和学校方领队认真联络才得到一个‘平山选手可能身体不舒服而请假,其余选手全都是业余级别的爱好者,所以为了大会的观赏性不拖后腿,选择直接弃权’——这样的回复。
紧急商讨之后,委员会只得认可。
且不说平山选手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不行了。
关键是他们的说法的确不能不考虑···让外行人放到总决赛台上,只会让人怀疑大会水平而已。
倒不如还是直接说明清楚,让他们投降算了。
不战而胜。
第二场也差不多。
绯村一心直接站到场上,依旧拿着薙刀的宫路朝日几乎算是缴械了——明明拿着薙刀应该更加着重于进攻,利用长度优势让对方疲于奔命才对。
但宫路朝日大概是昨天被他昨日夺刀的举动惊到了,一场比试下来,几乎都是战战兢兢地防守。
比试几乎就是随着她体力耗尽结束的。
无惊无险,又到中午十二点。
与昨天不同,今天没有那么多队伍角逐的紧迫,中午是特意的中场休息时间,将最后最关键的总决赛留到了下午。
这边是绯村一心他们这一队轻而易举。
那边则是赤木一人秀——同样是一个打一群,将其余两队交锋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老对手再度地打趴下。
几乎没有出乎多少人赛前预料的。
东京的地区赛,实际上差不多就等同于总决赛。
要不是东京剑道馆的惨剧,那时候如果继续打下去的话,甚至现在都已经几乎可以先得出结论来了。
“两方,上前!”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开始就已经是结束了。
前锋有着十分的容错率,并且双方都是有着一位碾压性实力的选手,双方的第一战几乎就已经决定了整场比赛、两个学校、五十九支队伍、四十三个一级行政区划,横跨整个日本众多高中的结论。
【绯村】对【赤木】。
“请多指教。”
双手持竹刀,赤木一身与剑道比赛没太多区别的护具装束,除了护具按照要求变得薄软了之外,让人感觉就是正常剑道对决——不过实际上,他被击中的次数少之又少得可怜,大家都说他的护具与其说是需求,倒不如说是一种态度。
文明剑技的态度。
···也难怪年纪轻轻就被选为了剑道协会的形象代言。
于此相比,绯村一心就显得···额,很随心?
姑且还是回了一句‘请多指教’。
但那不穿任何护具,让刘海垂下遮挡视线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对手、甚至还一直单手持竹刀的姿态——更像是刚刚参观剑道流里流气的外行人。
两人的身影便是很明显的对比。
赤木腰板挺直,就像是一根树那般。
而绯村一心则显得更加轻松,甚至有点给人以一种‘蜷缩’的错觉。
单看形象,高下立判。
“来吧。”
绯村一心看着赤木。
他对他的评价,就像之前那样。
哪怕只是原本的表现没有再进步,能够斩破平山高速剑击的赤木他,单论剑技可谓是筑根阶无人可破。
很不错。
但——不够。
“哦!?”
比赛一开始地,观众们便是瞳孔地震。
包括赤木也同样。
主席台边上和剑道协会代表攀谈的几个人更是齐齐色变地相互对视然后又互相摇头。
古流上段。
一上午时间赤木用这个招式继续击破了两个学校十位高中生剑道高手,现在武道馆内的观众或者电脑、电视前的观众,都不陌生了。
然而——摆出这个架势的,是绯村一心。
对,是他。
双手握住竹刀地抬高,给人以极强即视感地再现了名场面,然后又将虚扶的左手轻轻放下,垂落在身侧——看上去有点奇怪,但实际和赤木完全一模一样的上段。
“怎么回事!?绯村选手摆出了赤木选手招牌性的招式?!这是以硬制硬?还是说是单纯的心理战!?”
甚至在观众们嘈杂的声音以及主席台边传来的大声提醒当中,赤木才反应过来摆出了那古流上段的姿势。
一模一样的镜像。
若非身着与体态都不同、还有最关键绯村一心是单手持刀,双方几乎是完全的翻转。
“不来试着进攻看看么?”
绯村一心望着赤木。
在他眼中,赤木全身也几乎没有多少破绽···有传承的流派,基本上都会有进攻与防守的着重研究,想要一开始在静态当中就找到过多可找的破绽其实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比如他之前对毒岛千冬和昨天对宫路朝日使用过的单刀法选里面的招式——但那种露出半边乃至整个正面的破绽都是诱敌深入的故意破绽,真要踩进去反而会完全被套住。
真正的破绽,是在动起来之后才呈现数量级增幅的。
“————”
没有被绯村一心的话语所刺激到,赤木依旧静静观察,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产生急躁。
他慢慢地接近。
而绯村一心一动不动。
明明是上万人的武道馆,此刻在两人的氛围之下,却是逐渐安静了下来,甚至称得上寂静。
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里面有什么门道——但仅仅是这种肃杀的气氛,就让人血脉喷张,哪怕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上班族也有种想要重振雄风的欲望。
不仅是吞咽声,哪怕是呼吸都放轻了。
全场所有一切目光、听觉、嗅觉全部放到了擂台的正中央···那种氛围,让人感觉好像有什么猛兽要出笼一般。
三宫春香抬头疑惑地望向了天花板,但什么都没看到。
既看不到什么超常的东西,也看不到再上方的雨幕···但就是莫名地,似乎听到了某种像是胎动一般的感觉。
“咻————”
僵持之下,时间过去多久已没有概念,只是让人感觉好像一眨眼又好像一个小时地,赤木终于还是先挥下了竹刀,发起了进攻。
脚步向前快移,双手一同发力挥下竹刀。
“啪!!!”
清脆。
因为周围过于安静,甚至让人感觉这是大会举办至今,最为响亮的一次竹刀相触。
两柄一模一样的竹刀在半空相触。
——不分胜负。
明明很正常。
却又让人惊愣得说不出话——至今为止,能够接下赤木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古流上段的人不是没有,但‘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地,却可以说是第一次。
完全攻不进去。
两人以竹刀为中界点,正在进行往常剑道比赛常见、这次大会却少见的角力。
不断变换着竹刀的形态位置和角度,想要突进或者防守。
好一会之后,双方才是重新拉开。
“你这招前面的意思,我已经完全读懂了——不试着进行后招么?”
双方拉开之后,绯村一心这么说着。
几乎同时地,双方再度拉起了古流上段的架势。
“你这一招看似重点在于手中的剑,但其实并不然。”
在台下观众,特别是那几位被赤木用这种击败了无数次、其中还有着将他视为一生劲敌的奇迹世代其余人,几乎都亮起了眼睛。
不论怎么想都想不通。
但又一次次落败。
如果绯村一心真的能够道出其中的道理的话···
但这么说了一句之后,绯村一心在赤木突然变白的脸色当中,又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吊起大家的胃口,却又一言不发。
其实很简单。
赤木传承的古流剑术大概是专门针对同样持器剑客的、更倾向于一对一的对单剑术——古流上段的精髓不完全在于手,而在于脚、在于眼。
首先得看懂的,是步法。
如同滑步一般的特殊发力步法,让人能够在那么一瞬挺近许多的距离,并且隐约还带有高度的跃起。
假如一直被那高举起的竹刀过于夺去注意力的话,可能就完全注意不到,甚至可能因为快速的挺近产生一种‘他不会是使用了魔法吧’的错觉。
还有就是竹刀。
不仅仅是下落的轨迹完全搭配着步法的挺近,联合着恰到好处在刚好的距离抵达对方手中的武器,速度有足够距离拉到高点,不会有力发不出——而且,竹刀在触碰到那一刹,会有一种‘震’的微动。
点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越是握得竹刀过重,也是会震得生疼甚至脱手。
当然,这些只是外在的。
最重要的,大概是最重要的——是‘眼’。
胸口起伏的呼吸,肌肉使力的跃起,眼睛移动的朝向、握持方式的重弱、脚步移动的倾向···赤木所修习的流派,是将别的流派高深处也有的【预读】发挥到了极限!
用一个字来说的话,那就是【势】。
大概是看过不计其数的实战记录,进行过众多的解读,读过许多流派以及科学的发力方式。
这门古流,赤木所使出简单的一字斩,却反而是最复杂的。
化繁为简。
用眼睛读取对手身上的流势,找出简单本应不可能找到的破绽——呼吸的转换点、脚步的切换途中、肌肉紧绷后的放松阶段···将全部通过眼睛读取并分析之后,搭配上‘脚’和‘手’,便是形成了那完全难以理解的‘剑帝之刃’。
就像潮起潮落,人只要生存着就会有起伏,肌肉、呼吸、注意力等等终归是会有低潮点。
而赤木所修习的一字斩就是用一刀之力,切入到对手‘势’之间隙当中,将本应潜藏得不可直观的裂隙刹那破碎——虽然有点形而上的意思,但总体来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实际上绯村一心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倒不如说大部分有着一定水平的人都会这样做。
但赤木、他所修习的古流大概是完全将其摘出,单独推演至乃至本能的极高境界。
一字斩。
正因为简单,所以反而能完全承载那背后想想都头皮发麻的重量。
赤木。
他的一字斩大概已经是登峰造极的级别···所以他才说,筑根阶的剑术对他可以说完全必败。
以彼之极限对此之低谷。
一对一的情况下,几乎完全无解。
别说是学生,哪怕是那些剑道几段几段的高手来都是完全一样的结果。
——说他绯村一心是技术流,但实际上用着简单得再简单不过的古流上段一字斩的他赤木,才是最高的技术流。
而只要看懂了的话,绯村一心他想要再现就并不麻烦了。
甚至哪怕赤木瞄准他呼吸的间隙、肌肉的疲软期···就算不一惊一乍地反而使得全力用不出来,习惯了实战的他实际上也不会受到严重的压制,‘势’的整体流动就不会被切断。
当然,这只是一段。
绯村一心还记得,在东京剑道馆的时候,赤木面对平山,那从无数的剑影当中读取然后破解顶住了他的竹刀之后,还有连招···这一招,还有后续的部分。
故意使出同样的招式,他其实也是想看看后面的部分。
但——
“···我认输。”
在又一度尝试使用一字斩却还是被绯村一心招架住之后,赤木却是在全场的愣然当中,直接就低头认输了。
明明,最为看重态度和风度。
但却是在这种至高的剑道大会当中,直接弃权——这甚至比没到场的平山的弃权还要影响巨大,不仅会被爱好者唾弃,甚至可能被剑道协会追责的啊!?
这就相当于打到世界赛上,刚一陷入劣势就直接全票投降。
态度问题足以葬送至今为止的一切。
但,赤木甚至没有再辩解还是说些什么其他的,只是脸色苍白地直接向四周观众和队友鞠躬道歉之后,就这样什么都没说地直接离场,甚至不给人挽留的机会。
在他投降之后,其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观众们甚至都恍恍惚惚的。
只是反应过来的话,绯村一心就已经拿到冠军,站在领奖台上了。
别说别人,就是绯村一心他都有点懵。
这种状态甚至一直从打完赤木到领完奖,到谢绝采访再到庆功宴,直到——
被毒岛千冬邀请着地,将三宫春香交给美奈子送回家,单独一人地来到了毒岛家。
在那宽大的家宅门口。
然后。
夜幕下,闻到了——那浓厚得,让人甚至想要吐出来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