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甚是喧嚣,丝竹唢呐,戏腔曲调声不绝于耳。
后院则相对冷清,赵秀身着宫装长裙,头戴发饰,首饰,婢女正挽起她那黑丝长发,扎起出阁发髻。
铜镜内小脸精致,略施粉黛更显娇媚三分。
“小姐,您可真美。”婢女抚摸着她的秀发,眼中尽是喜爱,“若是奴婢能有小姐这样的发丝,便是死了也如愿。”
赵秀眸中绽放着喜色,年芳十五,虚岁十六,按照本地习俗,到了出阁的年纪。
所谓出阁,便是大家闺秀出现在世人面前,除去家人之外,七夕、重阳、端午、中秋、新年等节日都可与好友约着一同去踏青游玩。
故而出阁也极为重要,门庭之高,与那家的小姐成为闺中密友,都有特定的规矩。
赵家如今的地位,仅有谢家与张家小姐足以平辈而交,再往下的闺中密友也得守尊卑,不能平辈而交。
同时也是赵家展示自家嫡女的好时机,相对而言,一旦女子出阁了,很快便会被各家盯上,送来婚约。
赵秀心中明白,出阁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抉择,好坏皆影响到未来的夫家。
细细思索,夫君定要如大哥那般,俊逸绝尘,武艺高强,志向远大。
要不以弟弟那般也可,才学五斗,水芸馆学子,志在科举,也并非不可。
“叮叮。”
屋外响起筷子敲碗的声音,婢女微微将赵秀的发梢绑上琉璃蝶,这是还未婚娶的标准发饰,好看又不失礼,“小姐,时辰到了。”
月光细碎,树影婆娑。
赵凡静静的站立在梨树上,手中捏着一枝梨花,通体散发着微弱蓝光,飘落的花瓣沾上蓝光,似萤火之光般飘落在地。
先天真气为之一卷,梨花朝着内院飘去。
“小姐,你看。”
赵秀刚走出屋门,抬头看去,梨花在空中飘着,点点蓝光闪烁,好似是从星空中垂落的梨花雨般。
她伸出手接住一朵梨花,静看花蕊上的蓝光,旁边是一行小字,“送你一场独特的出阁礼。”
四下望去,瞧见梨树上的人影,心中会然一笑。
“小姐,天降异象,这是好事。”
婢女兴奋莫名,如此缥缈如仙的一幕,令人难忘。
“少犯花痴。”赵秀将梨花攥进袖子中,“走罢,莫让娘等久了。”
赵凡双手一推,先天真气如风般朝前方扑去,裹着梨花飘向内院。
戏台上的花旦正唱着秀女出阁,望着天空飘落的梨花惊讶不已,乐师的节奏缓慢了一些,望着以不自然姿态飘落而下的梨花。
“有高手!”
谢家与张家老太爷眼神收缩,空中有一股庞大的先天真气覆盖整个内院,眼中皆闪过一丝惊骇。
传闻赵家有先天高手,果真不假。
“看诶,梨花如雪,朵朵生光。”
“好美,赵府又出了何人物,竟有如此异象。”
“来了来了,赵家小姐出阁了,哇,梨花更多了!”
大家闺秀们矜持着,眼中的激动丝毫掩盖不住。
学子们眼中更是释放出异彩。
世间竟有如此女子,她迈着小碎步而来,略施粉黛,更显美艳,肌肤似雪,柳腰纤细,漫天的梨花飘落,一朵不沾身,仿佛为她一人飘落般。
眉目如画,恰似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他们从未见过仙子是何等美丽,但脑海中依旧浮现出貌若天仙一词,想来若是天上仙子,也不过这般吧。
后天武者们眉头紧锁,这一幕虽美,但背后隐藏的气机更令人恐惧。
先天高手,为赵家小姐的出阁礼,专门制造出梨花如雪的盛景,这等可怕的真气量,传言不假,赵家果真有一尊恐怖的存在。
赵秀迎着无数目光走上高台,对着父母微福一礼,“烛光支支灿烂,寿诞岁岁平安,童颜鹤发逢盛世,百年不老福乐绵,女儿恭祝爹爹福乐绵延,无穷尽也。”
“好,好。”赵鹤心中欣慰,转眼这么多年,曾经只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爹爹的女儿,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这块玉佩爹托人求来,最是灵验,需好生收着。”
两名婢女手持一卷图走到赵李氏身后。
她微微一笑,展开这幅图,“看着你长大,娘便在这百年好合图上绣下一针一线,至今十六针,鸳鸯方成一只,日后你要以手中线,为未来夫君再绣出一只鸳鸯,方为圆满。”
“娘。”
赵秀哭啼啼,一年一针,十六年方成,想起诸多过往,一时悲从心生,泪流不止。
“凡儿有心了,弄出这梨花如雪。”赵李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好记着今天,她将是你一生最美的回忆。”
“嗯。”
赵秀擦拭着泪水,双手接过鸳鸯图交给身后的婢女,坐在母亲侧位,叙说女人的话题。
“小女今日出阁,幸得诸位给赵某面子。”
赵鹤红光满面,手持酒杯,“赵某敬诸位一杯,今日不醉不归。”
“赵大人客气,我等今日得沾沾赵家福气。”
“对,干。”
赵状元心中既有对姐姐的祝福,也有对这漫天梨花雨的羡慕。
若他能如此,何愁胡姑娘不答应?
胡蝶望着空中飘落的梨花雨,一时之间竟忘了正在施展的术法。
出阁礼,对任何女子都极为重要,农家女儿即便再苦,也会在这一天给女儿穿上最好的衣服,打扮成最美的样子,广邀亲朋好友来家中相聚。
女人一生仅有这一日,是父母为举办的礼,出了家门,谁又知晓会有好日子过?
生儿育女,鬼门关前走一遭。
想她浪迹江湖,又何时有过出阁礼。
赵状元察觉到胡蝶的异样,朝着好友摆摆手,“改日,我也为你办个出阁礼如何?”
“嗯。”
胡蝶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很快被理智掩盖住,颔首回应,加快术法的准备。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那怕主家已死,为了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她也不能失信于人。
小巧的彩蝶飞舞在人群中,不断洒落粉末。
小玉时刻盯着彩蝶的动向。
“赵大人,为何不见贵侄儿?”
酒过三巡,谢家庄主打听起赵家的情况,彼此都是十几年邻居,各家底细门清无比。
赵家满门,也就一个半步先天武者,忽然蹦出来的先天武者,极有可能是那外出拜师学艺多年的赵凡。
秦俊已或多是听说曾经蓝岸城有那么个神童,现已离开蓝城,不会过多在意。
木家起家不过十一年,对此了解也不多,陈年旧事,除了当年跟赵凡一起玩过的人以及老人,十几年的记忆冲刷下,很少有人能具体记得曾经的事情。
而谢家与张家身为本地世家,心中门清的很,赵家起势,欲要分一杯羹,立足成为世家,他们也得思考一二,让出多少份额为妙。
“侄儿喜静不喜动,诸位喝酒,我让人去催催。”
赵鹤很得意,从小门小户,在他的带领下跻身世家行列,日后祖祠中,也可当个烈祖。
梨花落尽,赵凡坐在梨树上恢复真气,听到动静睁开眼,“我知晓,你且自去。”
赶走下人,拍了拍脚下的梨树。
灿烂盛开的梨花飘去大半,枯枝尽显,它已经走到末路,再无恢复的可能。
“你守护家中十几年,日后我寻到办法,定让你的种子发芽,取代你。”
一阵风吹来,卷起梨树的枯枝,似在感激的回应一般。
赵凡微微点头,踏步而起,朝着内院而去。
戏台花旦望见夜空中飞来的人影,左右的戏子往前一个翻滚,将手中红伞尽数丢出。
伞在空中回旋,赵凡脚踏伞顶,戏子们左右而上,站立在灯柱上,维系手中的伞旋转,又有一群戏子翻跳而出,踏着雨伞左右交叉。
由上往下看,恰好是寿比南山四个大字,金破天带着一行黑衣红袖的快手从左右钻出,挥舞手中长棍,共同组成了福如东海四个大字。
“恭贺赵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金破天拱手作揖,花旦打开半边折扇,齐齐高唱贺礼。
赵凡落在台面上,“叔父,这个惊喜,满意吗?”
“哈哈,满意,满意。”
赵鹤拍着手起身,这么大阵仗,活了四十多年头一回见过,“有心了。”
赵状元站在学子中心,一同踏步而来,一步一词,至近前,“祝贺爹/世叔福寿无疆。”
胡蝶见赵家五人都聚集全了,双手贴在肩部,五指各抓住一枚铃铛,使劲摇晃,“我也为世叔贺礼献舞一曲。”
她跳跃而出,舞动腰肢,五指灵活,铃铛声不绝于耳,衣衫翻飞,双腿修长,只是数息便到了高台上。
赵状元眼中闪过喜爱之意,赵凡以先天真气封锁五感,迅速后退至人群之外。
“哈哈,姑娘有心了。”赵鹤大喜,赵先生的本领被激发,拿起茶杯,“多谢诸位抬爱,赵某……”
“哐当。”
“爹!”
“赵大人!”
话未说完,茶杯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周围人大惊,想去扶赵鹤,忽觉四肢绵软无力,动弹不得。
胡蝶从每个人面前飘荡舞过,四五只小巧彩蝶绕她飞舞,到了近前,一柄匕首探出,“赵贼,拿命来。”
赵状元瞳孔收缩,喜爱的女子,居然是来杀父亲的!